「還殺嗎？」銀面男子收了法力，無波無瀾的說道。鄭恆陽未曾發覺，剛才施展法力的那雙蒼白的手指微微的顫抖。

帝王的眼中深不見底，良久，才緩緩道：「暫且等一等。」

「好」

鄭恆陽滿腹心事出門時，綠袍男子正靠在案台上翻閱御書房裡鮮少的幾本閑書。走出御書房數百步，他才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大對勁。但到底有什麼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不由自主的折回了御書房。

剛進門便見方才還生龍活虎的男人，此刻已經癱在了冰涼的地板上。不是以烏龜的形態，而是人形，就那麼攤在地上如同死去一般。

鄭恆陽心中一緊湧現一股從未有過的慌張，忙跑過去將他托起來。

「小烏！小烏！」

「…….」

他想探一探巫傾決的呼吸，卻被冷硬的銀面所阻，忙轉而探一探他的脈搏，還好，還能跳動。

將他抱起來放在軟榻上，鄭恆陽有些心驚，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是妖的緣故，小烏抱在手裡的分量比一個正常的成年男子實在輕的多。

他下意識想要找太醫，可是這是一隻妖啊~，找了太醫又有什麼用呢？驀然，他想到自己體內的賀芝聖果，這個或許能幫一幫他！

論及戰場殺伐、論及朝堂勾心，鄭恆陽無疑皆是一把好手，只是救人或者說就妖，他實在外行。可他不能將昭銘招來，他害怕一個神仙在面對他身邊的一隻妖後會是什麼反應，他寧可昭銘不幫他。只是，那時著急的皇帝並沒有發覺，這個想法對上位者來說是多麼可怕......

他猶豫了半晌，但還是觸及到了那張巫傾決從不肯摘下的銀色面具。

「小烏，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想救你……」

說著說著，連鄭恆陽他自己都動搖了，那張銀面下到底是一張怎樣的臉，他不是沒有想要看過。只是每次他提出這樣的要求的結果都是不歡而散，有一次將小烏逼得急了，他便說「你想要見識一下妖物血肉模糊的臉嗎？」

後來鄭恆陽再未提及過此事，但不提及並不代表他不想看。之於小烏，無論他長什麼樣子，他都不會嫌棄的，即便是血肉模糊。

銀色面具被摘下的那一瞬間，鄭恆陽屏住了呼吸，那實在是——美的，不可方物。但可惜的是，他的左側臉頰上，又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淺色疤痕，原不是多醜的東西，只是嵌在這樣一張絕美的容顏上，實在太過違和。有那麼一瞬間，鄭恆陽的心臟是驟停的。

取下隨身的匕首，割破手腕，讓血液滴落在那雙蒼白的唇上，他無計可施，只能如此了。在之後的很多年，鄭恆陽都曾為自己曾經的愚蠢的行為而悔恨，可惜天下從來都沒有賣後悔藥的，連天上也沒有。

多年以後西海龍宮

酒席上，碧瑤仙子喝的醉意淺淺，拉著龍族九殿下撒嬌：「夫君夫君，姐姐們跟我說人間有座山名喚巒峰，景色極美，咱們有時間去看看好不好？」

九殿下的眼神充滿寵溺，柔聲道：「好，都聽你的。」

回過神卻突然有點疑惑，巒峰，記憶里自己是不是曾經和誰去過？好像……還被人背過？是很重要的人吧，可怎麼就想不起來呢……腦子裡一片空白的九殿下最終放棄了思考，抱著嬌妻看著四方賓客笑了。

……

紫微帝君坐在酒席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沒人攔他，也沒人敢攔他，就那麼一杯一杯的喝。他知道，今日過後，那個糾纏了千年的兩個人就那麼死了。

紫微帝君喝得有些朦朦朧朧，過去的一幕幕，就這麼如走馬燈一樣的在眼前掠過。

……

「我叫小九」

「我叫巫傾決」

「恆陽，我給你唱歌行嗎？」

「你是陛下，你說什麼都好。」

……

「小九，傾決！」

「紫微帝君？您怎麼在這裡，上仙是我父王請來的嗎？」

「……你叫我什麼？」

「上仙？紫微帝君？」

「……沒事了」

「我好像……算了沒什麼。」

我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

紫微帝君望著一對新人抿唇一笑。

不遠處的九殿下突然皺了皺眉頭，心口一疼。

為什麼，突然感覺…那麼疼。

好像是將什麼東西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

今夜過後三界六道還是在輪轉，人依舊為短暫的一生忙忙碌碌，妖怪依舊忙著修鍊，天庭依舊清閑的讓仙想長毛，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

只是有那麼一段來不及愛夠的日子，留在了歲月洪荒里。

一個忘了過去，忘了自己。一個刻骨銘心，死心塌地。

一切變的有些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