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篝火映著沈紀澤的側臉，他被圍在狂歡的人群里，周公子給他塞了一把吉，又帶頭起鬨讓他來個才藝作秀，沈紀澤也不推脫，他就坐在高凳上，手上是一把吉他，輕輕撥弦，清嗓一起，哼唱道「雨後有車駛來，駛過暮色蒼白，舊鐵皮往南開戀人已不在，收聽濃煙下的詩歌電台……」

這時四周都是安靜的，好像沉醉在了這一場演奏里，耳邊伴著夜晚的海風，沈紀澤一語一笑都烙在了程西眼眸里。

今天的沈紀澤是詩情畫意的，笑眼盈盈的看向程西時，程西不自覺的屏住呼吸，所有的傾慕都藏在了這加速的心跳中。

曲畢後，沈紀澤獲得了很多人的喜愛，原本這張臉就長得討喜，又來了這麼一出更加閃耀起來了，程西看著不斷上來跟沈紀澤搭訕要微信的男男女女們，心裡有點兒不爽，可又不想被人看出來，就默默走出了人群。

海水很涼，程西沿著海岸走，一直走，放空著走，不知什麼時候沈紀澤跟了上來，程西問他「怎麼不用陪你的小迷妹們了？」

沈紀澤聞言輕笑一下，不置可否。

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路，繞回了篝火旁邊，沈紀澤忽然打破了沉寂「程西，你有沒有想過以後？」

「什麼以後？」

「以後的生活，以後的狀態。」

「沒想過。」程西往沙灘上一屁股坐下，他點了一支煙，又給沈紀澤遞了一支接著說「有用嗎？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

「有用的。」沈紀澤只是這麼回答他，至於其中的緣由，並沒有詳說。

「我習慣了規劃，規劃時間，規劃生活。包括大學四年的計劃，我都已經制定好了，一步一步的完成目標，事情就能往好的方向發展。」沈紀澤吸了一口煙，輕輕吐出，像是戲謔的嘆了聲氣，他又說「但是總有一些事情，是規劃之外的，他突然闖入你的生活，打亂你原有的節奏。」

程西聽著沈紀澤的話，陷入了沉思，覺得他說的這些話，用在自己身上也很適宜，沈紀澤是他的【規劃之外】，打亂了他原有的節奏。而程西那天沒有細想，沈紀澤的言外之意。

如果夜空有星河，那一定是比煙花更加炫目的。程西的眼裡，是沈紀澤修長白皙的手指夾著香煙，滿腹心事的模樣，那時的沈紀澤褪去了身上的光環，如平庸之輩一般，思凡塵，戀煙火。

你也會有煩惱嗎？似你這般萬事優秀的人，會有什麼事情能讓你煩惱呢？

程西在心裡暗自發問，可終是沒有答案的，就算有答案，也一定是他幫不上忙的煩惱。

臨走時，周公子取下了樑柱的櫃檯上那把尤克里里，贈與了程西。

程西驚訝「這怎麼可以？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周公子被酒熏紅了臉頰，將尤克里里塞進程西懷裡「我想，你一定比它貴重，收下吧小西，不要為難我哦，我也是受人所託。」

微醺的周公子說起撇腳中文來，尤其可愛，程西猛然回頭詢問的看向沈紀澤，沈紀澤說「收下吧。」

程西這才卻之不恭的托起那把尤克里里。

「你待會兒還是拿回家去吧，我也不會玩樂器，放在我這裡沒什麼用的。」程西坐在機車後座上，揣著尤克里里，心中總是不安。

沈紀澤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那是周公子跟他愛人的定情信物，對他來說非常珍貴，從德國帶回美國，又從美國帶來中國，跟他五六年了，現在他願意贈送給你，我想不僅是賣我人情就足夠的，他很喜歡你，你應該收藏下來，就算束之高閣，你也不該轉手，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最後那句問話，溫柔得程西心都要融化了。

我何德何能，讓你這般溫柔相待啊。

「謝謝你，沈紀澤，謝謝你。」程西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裡的感觸，願這一謝抵萬金吧。

時間還是一天天的走著，黑板旁邊的聯考倒計時一頁一頁被撕掉，一中的學習氛圍依舊很激昂，程西漸漸喜歡上了這樣的環境，因為這樣的環境讓他對未來有了更多希望。

可就算你拚命的逃，那些過去也不會被抹去，就算你的眼睛看見了天光，身體也還掙扎在陰溝里。

沒有人能拉你，沒有人會拉你。

聖誕節前夕。

晚自習結束後，程西隨著人流走出教學樓，夜晚風大，寒冬的風能鑽進人七竅里，他把棉衣的拉鏈拉到頂，遮擋住半張臉，抱著手臂踏上歸家的路途。

「大西大西！」羅陽從後面追過來，手上抱著一堆紙包的蘋果。

程西停下腳步，扭頭朝他看過去。

羅陽在他面前站穩後，憨笑著的模樣，拿了一個蘋果塞程西手「給你，平安夜快樂，這一年都要平平安安的。」

程西嘖笑了一聲「這一年都要到頭了。」

「那就年年都平平安安的！」

「小姑娘喜歡的把戲，你也信。」

「你怎麼這麼啰嗦，給你你就拿著！」

「謝啦！」

「走吧走吧，我回去了，楊凡宇還在教學樓等我呢！」

程西一隻手兜著那個蘋果，一隻手跟羅陽揮著說拜拜。

眼珠子一轉，就看見魏老師的辦公室還亮著燈，沈紀澤在裡面幫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家，程西朝那盞燈招了招手說「平平安安的。」

又暗笑自己像個傻子，轉身走出來校門。

姚婷蹲在校門口的街道上等程西很久了，程西看見她之後，想也沒想就繞了個路，還是被姚婷給逮著了。

「程西！你等等，我有話問你！」姚婷邊追邊喊。

在羅陽家附近那條小巷口，姚婷追上了他。

「我不是來糾纏你的，有件事情，我想跟你確認一下。」姚婷穿了一件軍綠色的外衣，帶著帽子，頭髮披散著，她的臉頰被寒風吹得通紅，眼睛也是紅腫的。

姚婷以前不愛哭，但是離開程西之後，每次見面她總是紅著眼。

程西喘著氣，說「什麼事？」

「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聽我爸說了，狗熊那天差點死了的，他們報了警，為什麼要說是你做的？」姚婷目不轉睛的盯著程西看，眼眶又紅了。

「我靠！」程西置氣的啐了一聲，往旁邊看過去，不敢跟姚婷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