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點好已經是夜幕了，街上燈紅酒綠，大排檔陸陸續續來了幾桌客人。

沈紀澤跟老闆很熟，見他帶了新朋友來還送了啤酒，程西原本想拒絕的，誰料沈紀澤竟然說了謝謝。

程西坐在街邊的桌上，吹著涼風，沈紀澤去店裡拿啤酒，又跟老闆的兒子閑聊了幾句。程西雙手撐在桌上，有些走神，像是醉了。

在這座城市裡，他是第二次來大排檔吃東西。

「想什麼呢？」沈紀澤把啤酒放在桌子腳邊，往程西臉上瞄了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事重重。

程西擺擺手「沒什麼。」彎腰去拿了酒瓶打開，往沈紀澤那邊遞過去，又問「你不是有煙嗎？」

沈紀澤從褲兜里把煙拿出來放在桌上推給了程西，打火機在煙盒子里，程西摸了摸打火機上面的LOGO「真講究。」

「去年生日，少菁送的。」沈紀澤解釋。

「紅顏知己難求。」程西調笑了他一番，把煙送進嘴裡，輕輕觸了一下打火機，電流的聲音響起，煙點上了。

沈紀澤沒有接話，程西又問「誒？你生日什麼時候？」

「5月6號。」沈紀澤說。

「那你還有半年多才成年的少年！」程西說。

「嗯哼。」沈紀澤哼哼了一聲。

夾了一塊肉放進程西的碟子里。

酒一共喝了六瓶，沈紀澤喝了兩瓶，程西喝了四瓶，他已經有些醉態了，叨叨叨的說個沒完，沈紀澤耐心的聽著，偶爾回應幾聲讓他繼續說下去。

「我就樂意跟他對著幹，那時候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多精力，一天不惹他生氣，我這渾身都不是滋味兒。」程西喝了一杯，又繼續說「不過你別說，他也是真狠，要不說我是他親生的呢？我記得我上初二那年吧，因為什麼跟他鬧來著……哎喲，記不得了，反正鬧得挺厲害的，我經常逃課，晚自習一學期沒去過幾次，也不出去玩，就在家裡等他下班，那天不知道怎麼了，他下班回來沒看到我，直接往樓上走，我一下子就失控了，氣直往上竄，把茶幾上的東西全推地上去了。」

「他被我嚇了一跳，這才看到我。你知道他當時說了什麼嗎？他說，明天讓劉姨收拾，鬧夠了就去睡覺。說完他就上樓了，我一氣之下跑出了門，去了一個哥哥的酒吧，叫做8090的，在西街那邊，你聽說過嗎？不過現在倒閉了，我就在那酒吧待了一周，等他來找我。」

「最後來找我的人是我們班導，我哪裡會跟他回去啊，他非拽著我，我當時喝了酒，腦子挺亂的，就拿了瓶酒往自己腦袋砸，挺傻逼的，當晚就進了醫院，還是沒等到他，醫生打電話給他，他說在出差沒有時間，叫助理來處理了。」

「你說天下哪裡有他這樣的爹？是不是律師都這樣不講情面？所以我最厭惡的職業就是律師。」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一中嗎？我跟你們是不是挺格格不入的，民高爛成什麼樣，你們一定想像不到，外面那些傳言，根本就是冰山一角。沈紀澤，你是個好人，我很欣賞你，但是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應該離我遠一點，不然有一天，你一定會因為我隕落的。」

沈紀澤把最後一串肉給放到了程西碟子上，他聽了程西說這麼多醉話，依然不動聲色，他有著他們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沉著和堅毅，他說「你也並不是壞人，不用把自己包裝得這麼嚴實，民高再不好，你也出來了，我們現在坐在這裡，一起吃東西，一起聊天，你跟我說你的父親，說你過去的學校，就足夠駁回我們不是一路人這個結論。」

程西還想著說什麼，看了沈紀澤半會兒，最後也想不出什麼來，嘖笑了一聲「沈紀澤你真是……」

「真是帥氣？」沈紀澤又換了個玩笑的口吻。

氣氛忽然很舒適，程西眼睛有些花，把沈紀澤看得跟路燈斑駁在一塊了，隱隱約約，虛虛幻幻。

「真是，條理清晰，邏輯嚴謹！」程西給他豎起大拇指。

把程西扶上車後，沈紀澤也坐了進去，跟司機報了地址，看著程西歪在一邊的腦袋，搖了搖頭，他是真不知道程西酒量這麼差，不然也不會接受那一箱酒的贈送了。

司機的車直接開進了小區，在沈紀澤家樓下停的。

付了錢，沈紀澤看了眼靠在自己身上歪歪斜斜的程西，試探的問「程西，程西？你的鑰匙在哪？」

「什麼？什麼？不知道，我不知道，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程西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喊他，連連搖頭，又往沈紀澤肩上蹭。

鬼知道喝醉的程西會這麼粘人，從上車之後就沒離過沈紀澤，像只貓一樣。

沈紀澤嘆了聲氣，只好先把他往家裡帶了。

沈紀澤的房子也是為了上學租的，只有他在住，屋裡的格局跟程西那邊大同小異，但是比程西那邊精緻許多，一進屋就有一股清淡的茶香氣息撲面而來，牆上掛了一把吉他，落地窗腳還放在一張架子鼓，陽台外面卻是一套復古的茶具，非常有韻味兒。

但是這些程西都欣賞不到，因為他已經醉得睜不開眼了，沈紀澤把他往卧室裡帶，這套房子本來就是兩室一廳，一間卧室，一間書房，總不能把程西扔在沙發上，這也不是沈紀澤的待客之道。

安頓好程西之後，沈紀澤才去洗澡。

程西睡得並不踏實，喉嚨幹得難受，他在床上閉著眼坐了一會兒，才下床，踉踉蹌蹌的出去找水喝。

水沒找到，一頭栽進沙發上，就起不來了。

沈紀澤在房間里找不著人，就直接到客廳沙發去看。把程西翻了個面，他已經儘力用最小的動靜了，還是翻得程西胃裡一陣難受。

「別別別……別動我，水，我想喝水。」程西叫喚一聲。

沈紀澤慢慢收了手，去倒了杯溫水，把程西扶起來之後才發現客廳沒有開燈，茶幾上正好放著檯燈，他順手按了一下，昏黃燈光下，程西的臉慘白，額間還有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