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租個房子。」飯桌上，程西百無聊賴的挑著飯碗里的魚翅，原本餐桌的安靜被他這一句話給打破。

程付宏氣定神閑的放下筷子，抽了張紙巾擦拭嘴角，才不急不燥的問「租什麼房子？」

「一中太遠了。」程西簡單瞭然的解釋，程付宏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看好了房子就來跟我拿錢。」

意料之中。在程家，程西的要求似乎從來沒遭受過拒絕。程付宏能過問一兩句原因，就像今天租房子的事情這樣，程西都覺得很不可思議了。

在他兒時的記憶里，被打上最晃眼的標籤叫做【留守兒童】，跟爺爺生活的那幾年，他時常生出相依為命的感覺，即便程付宏的錢每個月都來得準時，他們的生活質量在那個小縣城還算優質，可程西心裡總是有塊空缺的。

這塊空缺並不會因為國中被接去程付宏家裡而被填滿，反而越鑿越深。擺脫了【留守兒童】的標籤後，迎來了【單親家庭】。

或許程付宏覺著對這個兒子有所虧欠，所以程西的要求他總是滿足，無上限的滿足。國中那三年程西異常叛逆，每天都有較不完的勁兒，他絞盡腦汁的找各種理由跟程付宏爭吵，像極了一隻震怒的刺蝟，捲成一團朝程付宏砸去，但程付宏是棉花，程西總是有力無處使的。

「吃完了就去寫作業。」程付宏挪動椅子的聲音很刺耳，慣性的留下這麼一句叮囑後就上了樓。

程西盯著這個高大的背影，盯了五年，從初一到高三，幾乎每一次餐點都用這句話來作為結束。聽不出有什麼感情，起初還有一些責任，作為父親應該關心兒子學習的責任，後來連這點可憐的責任也消磨殆盡。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程西不再對程付宏大吼大叫，不再在他面前砸東西，不再歇斯底里的胡鬧，哀求他給一點父愛。

一切都會習以為常。

周末怎麼能跟作業共度呢？這是對周末的不尊重。程西敲了幾下手機，撥通了夏桑的電話。

「在哪兒浪呢夏少？」程西咬了一口西瓜，真甜。

「我靠！真是你？！」夏桑聽了聲音才確認是程西沒錯，激動之中鐫著那麼一丟丟的埋怨「你他媽玩兒什麼啊？人間蒸發啊？還拉黑，你知不知道姚婷都朝我逼宮了，我要是哪天死在她手上，就是你丫害的。」

「逼宮不是這麼用的，別在這廢話了，老地方，見或不見我都在那裡。」程西說完也不給夏桑回覆的機會，就掛了通話，他對夏桑拿捏得透透的。

又後知後覺的感嘆自己竟然在這個時候還能有心糾正他用詞錯誤，看來真的不能跟學霸們待久了，學霸效應真可怕。

夏桑是個實打實的闊少爺，吃的穿的玩的沒有哪一樣不是高端，而他本人對錢沒有什麼概念，只對質量極度挑剔。小升初的時候，他爹沒少給民高塞錢才把他送進去，活脫脫一個敗家子兒。

今天來赴約背的那個Burberry軍旅包，至少六千大洋。

「不知道還以為你來這兒讀書來了。」程西看見他那個包，忍不住笑出了聲，咖啡館確實也是個適合看書的地方。

尤其是他們挑選的位置，採光極好的窗邊，外面有個遮陽蓬，下面擺了一套木質的小桌椅，一隻橘貓卷在上面沐浴陽光，周圍全是綠植鮮花，盛夏光輝里，有欣欣向榮之感，店裡放著焦邁奇的【等你的日子不值一提】，慵懶的嗓音與此情此景十分契合。

「你到底怎麼回事啊？」夏桑把包往沙發角一塞，坐下來興師問罪了。

程西往沙發背壓過去，舒展著筋骨「老程說了，民高裡面都不是好鳥，我又天資聰穎，再繼續待下去，他說會誤人子弟，就給我弄出來了。」

「切~就算民高里都不是好鳥，那你也是那隻出頭的。再說了，老程什麼時候這麼上心這事兒了，他要真關心你，不早關心了，等到高三才匆匆忙忙轉學？老實說，裡面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夏桑顯然對程西這搪塞免疫了，一副刨根問底的氣勢。

「能有什麼隱情，小說看多了吧你。」程西對夏桑的推測擺出詫異的神色。

「真沒有？你可別瞞著我，那就不夠兄弟了。」夏桑還是不放心的重複確認。

程西點點頭「真的，我的大少爺啊，你這清奇的腦迴路能不能消停一點兒。」

「行吧，那姚婷呢？她現在到處找你呢，就差去你家蹲點了，你想好怎麼應付她了？」夏桑又關心起了這件事兒。

程西聽到姚婷的名字，坐正了身子，嘖了一聲，有些頭疼模樣「說實話，我還真沒想好，你有什麼錦囊妙計要獻嗎？」

夏桑翻了個白眼「我能有什麼辦法，當初我叫你別招惹她的時候，你也沒聽我的啊。」

「誒你說她會不會真去我家門口蹲點？」

「難說，姚婷發起瘋來，不比你好多少。」

程西沒再說話，喝了一口冷飲，又像一灘泥一樣，窩進了沙發。

忽然一道身影走入他眯著的眼縫裡，程西猛然坐了起來，盯著櫃檯前那個背著書包，正在付款的少年。

這是什麼神仙緣分？

微信到賬的聲音清脆響過後，沈紀澤點頭說了句「謝謝」就提起櫃檯上老闆打包的咖啡豆離去，程西的目光又迅速轉向玻璃窗，等了幾秒鐘，見沈紀澤路過那遮陽蓬，在小桌前停留了片刻。他從包里抓了點兒貓糧放在桌上，又彎腰揉了揉橘貓的腦袋，他的手可真好看啊，比楊凡宇的有過之而無不及，程西的眼裡落進了光，看見沈紀澤的眉間發梢都寫滿了溫柔。

「他是誰啊？」夏桑也跟著程西看了很久，直到沈紀澤消失在轉角處，兩人才回過神。

「新同學。」程西又窩回了沙發。

「你這新同學不錯啊，哪天引見一下？」夏桑眼角邪惡的目光沒有要隱藏的意思，誰料遭來程西一記大白眼「快打消你這骯髒的念頭，人學霸，不是你的菜。」

「吃了才知道是不是，反正長得是我的菜，又不是你馬子，你急什麼啊，而且你一個鋼鐵直男，還捨不得介紹個朋友了？」夏桑看樣子是真對沈紀澤動了歪心思。

「我跟他不熟。」程西一句話表明決心，別說不熟，就是熟，他也不會介紹給夏桑，夏桑是什麼人，他還不清楚？提了褲子不認賬的禽獸，到時候沈紀澤被吃幹抹凈，留下一堆爛攤子，程西可不想替夏桑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