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熒幕再一次熄滅下去，第五次摁亮它。

程西蹲在車水馬龍的街邊，身後是酒樓，隔著玻璃也能看見裡面活絡的場面，他將指間的煙頭扔在地上，泄憤一樣狠，心火旺盛的少年，在長久又枯燥的等待下，跟自己生了一場氣。

想想自己這一周的不安焦躁，又感覺可笑。

酒樓門口走出來一人，穿著與他一樣的藍白相間的校服，看這陣勢是特意出來找程西的，凌厲的目光在燈火闌珊的夜色中掃描一眼後，鎖定程西，大步流星。

「大西！你在這兒幹嘛？！大家都等著你呢！」羅陽的聲音很啞，像中年大叔才能發出來的，他說是變聲期的時候沒注意留下的後遺症，但這獨特的聲音一本正經的念文章時，就變得很迷人。

程西做賊一樣把手機塞進衣兜里，站起來將地上的煙頭碾滅「我就出來抽根煙，走吧。」

「咱們都畢業了，你還這麼怕老劉呢？」羅陽轉身跟著程西往酒樓走，臉上的笑有些不懷好意，他用肩頭撞了撞程西。

羅陽不知道從哪裡得出【程西懼怕老劉】這樣的結論，並且一度深信不疑。

「班代，你酒量好嗎？」程西丟下這麼一句話後，玩味兒的朝羅陽看了一眼，推開包房大門，哄鬧的聲音頓然炸開，這酒樓的隔音值得表揚。

留下羅陽在原地摸不著頭腦，這個書獃子。

「大西！你來得可真是時候，快！把這杯酒喝了，你存了三杯，我都給你放著呢，一杯不少，你要不要清點清點。」坐在距離門口最遠，也是最角落位置的楊凡宇，從人群中一眼瞄見程西，並且十分熱情的招呼著他，這下可好，程西躲也躲不掉，原本玩著遊戲，聊著天的人聽到楊凡宇這聲喊，都將目光放到程西身上。

「是啊大西！躲是躲不掉的，再說了，咱們畢業聚會你往外面躲就沒意思了，是不是得再罰一杯啊！」周靜的聲音尖細，女神級別的校花。

程西朝老劉看了一眼，他端坐在席位上，成功接收了程西的求救信號，抬手壓住了這一陣起鬨「行了行了，都消停點兒，合著你們都看戲不嫌事兒大。」

班導三年的威壓，即便是畢業之後也依然管用，頓時房內的聲音落了下來，也有人呶呶嘴調笑「老師真偏心，以前罰我跑操場的時候，可沒見您心軟啊。」

程西得意洋洋的朝楊凡宇挑挑眉，揣著衣兜往他那小角落走過去，在他身邊站定後晃著胳膊撞了兩下楊凡宇「誒，你眼怎麼這麼尖兒呢，周靜在門邊都沒注意到我呢，你是不是特意等著把我灌醉呢？」

「我是那種人嗎？！」楊凡宇一口否決，過分堅定，顯得虛張聲勢。

程西垂著腦袋沖他笑「是啊，你怎麼不是。」

「我知道你覬覦我的美色多年，不過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啊，再修鍊幾年可能還有機會。」程西拍拍楊凡宇的背，挨著他坐了下來。

「你怎麼能這麼不要臉呢。」楊凡宇匪夷所思的看著他，把面前那幾杯酒推到程西桌前「再說了，我們認識頂多也就一年。誒對了，阿澤到哪裡了？下飛機沒有？」

「不知道。」程西臉色忽然冷淡起來，坐正了身子，拿一杯酒澆熄心口的燥熱。

楊凡宇睞了他一眼，識趣的不再追問。

餐桌上，程西如坐針氈，幾次三番的壓制著想要掏手機的衝動，又感嘆自己的自控能力那是真的好。留下桌上一片狼藉之後，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轉移了陣地，聚會怎麼能少了KTV，羅陽提前就訂了一個特大包房，一進門他就先拿起了話筒，開始發表醉後感言。

「都靜一靜，靜一靜，聽我說！」空曠喑啞的聲音迴響，班代說話還算奏效，果不其然，大家陸陸續續的都找了位置坐下，坐不下的也往牆上靠過去。

「感謝！感謝大家這三年的陪伴，今天在這裡，我想跟老劉，也就是我們的班導，隆重的說一聲謝謝！沒有您，就沒有我羅陽的今天！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羅陽這話一點兒也不誇張，大家都心知肚明，老劉對羅陽的恩情不僅限於師生，沉默片刻後，羅陽又說「今天之後，咱們理一班就散了，我捨不得…」他梗咽了。

包房的燈晃得人有些眩暈，程西過去搶了羅陽手上的話筒「煽情結束，接下來由理一班給您帶來歌唱祖國的節目，敬請欣賞。」

程西的話將大家從即將分離的悲傷中帶了出來，幾個女生眼角還掛著淚，這時破涕為笑。包房恢復了開始的熱鬧，只有羅陽悄然走出包房，蹲在走廊上泣不成聲。

沈紀澤趕到KTV時，程西已經被灌得大醉。半醉半醒間，他看見沈紀澤被圍在人群之中，一群校服簇擁著他，米色的外套就顯得特別的突出，程西踉踉蹌蹌的撞入人群里，沈紀澤扶住他，是一股清洌淡香，沈紀澤身上獨有的氣息。

在KTV里，程西最後的印象是，沈紀澤留在他耳邊那句「久等了。」

今夜的月亮是多情的，可程西看不清，他胡鬧了一陣後，躺在床上沉沉酣睡，不知道睡了多久，身上忽然一沉，有人欺壓而來。

床頭的燈微弱昏黃，程西哼唧了一聲，掙扎眼皮勉強看清人，酒精使他不配驚訝，程西微微擰眉「沈紀澤？」

對他的疑問置之不理，沈紀澤握著程西的手腕，俯身侵略殘留酒味的雙唇，細細碎碎的吻一路往下走，程西被吻得七葷八素時，猛然清醒，但全身脫力沒法掀開沈紀澤，他捧著沈紀澤的臉將他拉到眼前來「你喝了多少酒？你好好看看我是誰，看清楚了。」

沈紀澤嫣然巧笑，一絲不苟說道「上的就是你。」

手機鬧鈴在九點鐘準時響起，程西摸到手機後，眯著眼關掉鬧鈴，突然一隻手橫過他的腰，這一觸碰讓程西從天靈蓋麻到腳趾頭，他僵硬的扭過腦袋，看到沈紀澤的臉時，鬆了口氣。昨晚上的事情像是一場夢，虛幻，甜蜜。

程西舉著手機在上面敲敲點點，沈紀澤湊過去問「在做什麼？」

沒睡醒的嗓音輕柔無力，太要命了。

「報警。」程西冷淡回覆。

沈紀澤卻輕笑了一下，摸摸他的腦袋「報警沒用，抱我有用。」

故事還得從頭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