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人都有一個奇怪的通病，對不熟悉的人，我們會很謙卑，客氣和寬容。對和自己關係越好的人在一起卻很隨便，但那才是最接近真實的自己。和不熟的人在一起，知道對方與自己的人生不會有太多的交集，所以不會在意很多，而和自己關係好的人在一起，越是珍惜，就越是敏感。

我和胖子的關係不需要太多的語言來描繪，總之關鍵時刻，我們都願意犧牲自己的一切來成全對方。我不知道在如今的這個年代，我們倆這算不算生死之交，但我清楚，對於男人來說，能有這個兄弟，我吳邪這輩子夠本兒了。

知道悶油瓶是自閉症患者後，簡直把我氣得七竅生煙，給點火星兒我都能自燃了。自閉症是什麼概念？人家專業的醫生都搞不定的事情，你讓我去有個卵用！

我們辦公室里有個同事，她家的孩子就是患有自閉症，治了好多年，到現在除了會叫爸爸媽媽以外，什麼都不會說。整天原地轉圈，要麼就不停地拍手，夫妻倆操碎了心。

胖子竟然忽悠我去給一個自閉症患者當老師，阿西吧呦，越想我越氣，怪不得工資那麼高，果真天生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問題是我拿了人家工資，我沒能力改善悶油瓶的病症啊，這不是耽誤人家治療時間嘛。

這死胖子，平時不靠譜就算了，大家當做玩笑一笑而過。治病這麼重要的事情他竟然也如此沒分寸，到底還有沒有人能管得了他了？

看著自己左胳膊因骨折打著石膏，右手腕關節還不能活動。要不是老子現在伸手不方便，分分鐘打得你哭爹喊娘！我心裡狠狠地想著。

勸走了阿寧，我沒理胖子，自己躺在病床上裝死。怎麼著，打不著你丫的，老子選擇狗帶還不行嗎，眼不見心不煩！

過了會兒，只聽胖子嘆了口氣，拽了把椅子到床邊，「吱拉」一聲他坐了上去，「行了別裝了，知道你沒睡，起來胖爺跟你聊聊。」

本來我也沒打算裝多久，聽到他的話我幹脆一使勁坐了起來。他點了一支煙，嘬了一口，面部表情少於地嚴肅。

我盯著他：「胖子，你知道自閉症意味著什麼嗎？我同事的孩子就是自閉症，他……算了，這麼跟你說吧，世界上，目前沒有自閉症患者痊癒的例子！」

「我知道。」良久，胖子吐出這三個字。

「那你還介紹我去給他當家庭教師？」我微怒道。

這時胖子抬頭看了我一眼，「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好老師，把他交給你我放心。」

呵呵，我被氣笑了。「悶油瓶現在需要的是醫生！自閉症患者只有儘早治療才……」

「他娘的，他根本就不是自閉症！」胖子瞪著眼睛吼道！

excuse me？沃特？什麼玩意兒？這又是哪一路？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我打量著胖子的臉，他不會還沒醒酒吧？

「醫生說小哥是自閉症，但是老子覺得他不是。胖爺我這可是有理有據的！」胖子順手將煙頭彈進床頭櫃上的水杯里，用一副那醫生是智障的篤定語氣說道。

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有點意思啊。「說說。」

胖子歪頭醞釀了半天：「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去你妹的悲傷，別跟我扯犢子，三句話說完！」我抬腿踹他一腳，怒罵。

「說說說說，怎麼一提小哥你猴急什麼啊，都沒見你對阿寧那麼上心過。」胖子低聲低估，我裝作沒聽見沒理他。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講悶油瓶小時候的事。

很多大人把全部時間都用來工作，以至於陪伴孩子的時間少之又少。他們總認為能給孩子最好的物質生活，是對孩子愛的體現。但是很多父母都不懂，作為成長期的孩子來說，父母的陪伴和關心勝過一切。錢永遠賺不夠，工作永遠忙不完，但孩子的成長只有一次，錯過了，再多的金錢也彌補不。

悶油瓶的父母就是典型的工作大於天的類型，他們給悶油瓶的東西全都是最好的，卻很吝嗇那一點點陪伴。

小時候的悶油瓶，每當看到公園裡的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或是爺爺奶奶陪著，而他的生活里只有紅嬸兒一個人。他無數次奶聲奶氣地拽著紅嬸兒的衣襟，問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紅嬸兒總說快了快了。慢慢的，小悶油瓶不再問這個問題，因為他發現紅嬸兒每次都騙他。可能，紅嬸兒也不知道爸爸媽媽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後來上學後，因為沒見過悶油瓶的爸媽來接送他上學，同學們開始嘲笑欺負他，說他是沒人要的孩子。那天，一向懂事聽話的小悶油瓶嚎啕大哭，因為他覺得同學們說的是對的。從那以後，他變得沉默寡言。

在悶油瓶上學的那幾年，他一直都是被欺負的對象，沒有人願意和他玩兒。偶爾有一兩個找同學願意和他玩兒，都不過是看上了悶油瓶的玩具，等他們對玩具不感興趣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把悶油瓶踢出他們的朋友圈。

胖子講到這裡臉色陰鬱地嚇人，他雙手搓了搓臉，望向窗外。

我坐在那裡，不知道此刻自己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覺得心裡堵得難受。

我不相信有感同身受這一說，沒經歷過，你感同個屁。我想像不出來小小年紀的悶油瓶他心裡承受的是怎樣的失落和難過，但我想，上天欠了他太多。

我咽了口唾沫，「到底是不是自閉症？」

胖子盯著我的眼睛，「這麼跟你說吧，一個六面魔方，隨便打亂順序，小哥看了十秒鐘，三十秒內還原成原來的樣子。給他看了一個跆拳道作秀視頻，就看了兩遍，全套動作他一氣呵成。你覺得，自閉症能有這智商？」

「……胖子你又忽悠我的吧？老子在他家這幾天，除了他揍我的時候冷眼看我一眼，其他時間根本就是當我不存在。他能這麼配合和你看視頻？你絕對又忽悠我的。」現在胖子說得話，我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相信。

「哎哎，天真，你這麼說話胖爺我可就不開心了啊。你可以侮辱我的肉體但不能質疑胖爺的人品。他不理你那是因為他和你不熟，還有就是他對老師有心理陰影。他其實也說話，只和熟的人說。」胖子認真地說，彷彿我對他的懷疑對他心理造成了無比的傷害。

我躺回床上，看著天花板，心想還真遇到了個麻煩事兒。

「天真，你真打算不去了？」胖子用手指捅了捅我的腿，問道。

我沒吱聲，還沒想好。不想去，可是工資真的很誘人。去？又怕一不小心悶油瓶把我弄死了……

我在心裡衡量了很久，對胖子說道：「這兩天看你表現，我可以考慮考慮。」

胖子一聽哈哈大笑，「胖爺我就知道咱們天真最有責任感了，放心，你最帥。」說著兩手沖我一指。

我在心裡就呵呵了，我最帥？再帥在悶油瓶面前也帥不過三秒！。

我在醫院住了三天，每天中午紅嬸兒都會煮好湯做好飯給我送到醫院裡，這令我感激不盡。當然了，她順便再替悶油瓶道個歉。由於她做飯實在太好吃了，所以我也沒有不原諒的理由……於是我決定，這個家教還得繼續幹。

星期一早上，胖子怕我反悔似的，非要親自把我送到悶油瓶家才放心。

來到他家，紅嬸兒開門看到我很開心，不停地念叨太好了太好了。我對紅嬸兒不知所起的熱情有點不知所措，胖子低聲對我說，我是這幾年來唯一一個被打成這樣還敢回來的人，上幾個老師根本沒撐到一星期就辭職了。

我勒個去，我……他媽的命賤行不行。

悶油瓶正在吃飯，看到我胳膊打著繃帶一瘸一拐地進來，他竟出奇地看了我兩秒，接著繼續吃飯。

紅嬸兒請我們坐下後就走去悶油瓶身邊，彎腰好像在和他說著什麼。

不一會兒就見悶油瓶起身，懷裡還抱著他那兒子，朝我和胖子這邊走了過來。看他過來，講真，我心裡都打怵。

他走到我身邊果然停了下來，我抬頭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阿西吧，不會見我又來了，他心裡不爽又想揍我吧？

他看了我幾秒鐘，突然彎腰從果盤裡拿起一個蘋果。我一看就急了，卧槽，用蘋果砸我。忙縮在沙發上背過身護住胳膊，大喊胖子護駕。

過了兩秒，胖子拽了拽我，「天真你轉過來看看。」他語氣里有掩不住的驚喜。

我慢慢回過頭，看見眼前有一個蘋果，正是悶油瓶遞過來的。

怎，怎麼個意思？我不解地看了看胖子，心想這什麼意思啊。

「你傻啊，小哥這是在向你示好，快接！」胖子在我耳邊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哦哦！」一聽是這樣，頓時感覺受寵若驚，剛想去接，發現哪個手都用不了，只好用右胳膊將蘋果夾了過來。「謝謝小哥，謝謝小哥，嘿嘿嘿。」我狗腿地笑了笑。

我笑完了，發現悶油瓶這貨還盯著我看，面無表情，眼神淡淡的，也看不出他是什麼情緒。難道是後悔了，想把蘋果要回去？

我正也抬頭和他大眼瞪小眼，胖子碰了碰我，道：「你吃，你吃，他的意思是讓你現在就吃！」

現在就吃？

我試著問道：「小哥你是想讓我現在吃嗎？」

「嗯。」

他竟然嗯了一聲，還點了下頭。OMG！

「那什麼，小哥，我手不方便削蘋果。這個蘋果我帶回家吃好不好？」我笑著問他。唉呀媽呀，整個世界都亮了。

本以為他會說好，或點點頭什麼的。可是他卻從我懷裡拿回蘋果，放在自己嘴裡咔嚓咬了一口，然後把咬下來的那塊蘋果遞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