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走吧！」左錦晏一副重傷的樣子，佝僂著，領著右卿卿往左相府走。

左夫人握著拳頭，盯著他的後腦勺，似乎在謀算著怎麼才能一拳把這個下流子的頭打傻，讓他再也不能耍小聰明亂說話。

因著百姓圍看迎親隊伍，他們走這街道是寸步難行。右卿卿將左錦晏一拉，往相反的朝中街走，意圖尋小道回左相府。

右相府正好是在朝中街，她順路回去看了看，出門的時候問了小柳，「果果在哪兒？」

小柳正在修剪門口那盆常青樹，她指了指外面的大街，「回小姐，小少爺被順天府尹家的小公子帶去玩了，小晴跟著呢。」

「那你幫我告訴我二娘，要是我找到了果果，我就把果果帶去玩了。」右卿卿往街上左右看了看，去了右子慕最喜歡的零食攤那條街。

右卿卿走在前帶路，左錦晏一臉沉痛的跟在她身後，找了兩刻鐘右卿卿都沒找到人，覺得奇怪，看見了一個熟人便去他攤前問。

「李伯，我弟弟之前有到你這兒買過糖嗎？」

李伯是個賣酥糖的，尤其他的龍鬚酥最可口。叫他伯不是因為他老，而是他一直蓄著長鬍鬚，面容看起來又才三十多歲，實在是讓人分辨不清他的年紀。

李伯指了指前邊一個巷子，憂心忡忡的說:「剛才經過這裡買了糖，拿去逗街邊的小狗，跟著小狗進巷子了，他旁邊還有個小孩，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好人家的孩子，你快去看看。」

那個不像是好人家的孩子說的應該就是小結巴了。右卿卿搖了搖頭，對這個稱呼不贊成，這可不就是只看了片面就在瞎說嗎？

右卿卿跟左錦晏走到巷子前，剛張嘴想喊卻被左錦晏一把捂住了嘴。

左錦晏道:「先別喊，你聽。」

右卿卿禁了聲，她停下來，仔細聽著巷道里的動靜。聲音似乎隔的有些遠，只有一些嚶嚶的哭聲吹了過來，夾雜著刺耳的狗吠，還有謾罵聲。

「果果該不是………被狗咬了吧？」右卿卿一想，頓時慌張起來。右子慕才三歲，細皮嫩肉的，手臂像個藕段，隨便在他身上哪個部位咬上一口都是血肉模糊，血淋淋的。

巷內，右子慕跌倒在地，抱緊了懷裡的小狗，糖酥落了一地，他不管不顧大聲哭喊，嗓子都哭啞了，破了音。

而他懷裡抱緊的小奶狗一身油污，沖著巷子中站立的小孩狂吠。

小結巴一腳踩爛了地上的桃仁酥，歇斯底里道:「我讓、讓你！不要抓它！」

「我告、訴了你！你不、不要弄它！」

「果然你就是、是個騙子！跟你、你姐姐一樣，也是、是一個騙子！她是大騙、騙子！你是小騙子！你們一家、家都是騙子！」

「你活該！你滾！你那、那麼愛你的姐姐！你的姐姐、姐姐怎麼不來找你？！只有我！」

「只有我！」

「只有我每、每天跑了十多條、條街來找你！」

右子慕小小的身體蜷縮在了地上，縮成一團在顫抖，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是怕極了這個滿身陰戾的小孩。

「你起來啊！」

「你、你起來！」

「再不起來我、我打你了！」

「你怎麼、怎麼就這麼、這麼有同情心？」

「你跟你姐姐、姐姐是同情心太多、多了沒地方用嗎？！」

「我、我不需要你們、你們爛好心！」

「它也不需要！」

小結巴的眼神就像是一個背著深仇大恨的人，陰毒恐怖，吐出的話每一句都特別傷人，他就像是一個惡毒的大人。

一句一句的沖著柔弱的小孩指責，欺軟怕硬。

小孩則任他打罵，小結巴就像是在他身上得到了快感似的，竟然舒心的笑了起來。

他嘀咕道:「果然、你們、都是騙子！」

「卡擦。」右卿卿踩斷了巷子里破爛籃子掉落的竹條，她低頭看了一眼腳下。

小結巴猛然回頭，瞳孔微縮，「我、我………」他在努力的想著話，不知是想要解釋還是想要掩飾。

「你們在做什麼？」右卿卿勾了下唇角，一向溫暖的她冷了神色，看著小結巴眼神凌厲。

她愛她弟弟，愛她母親，愛她父親，愛她家裡的每一個人。右果果從小就被捧在手心裡，他一直乖巧，不哭不鬧，也不愛吭聲，自己玩都能玩一天。

府里誰捨得苛責他半句？現在竟然像是快要哭斷了氣。

右子慕懷裡的奶狗看著突然趕來的人停止了狂吠，顫抖的縮在右子慕的懷裡。而右子慕正昂著頭，看著右卿卿，泣不成聲的張著雙臂。

「姊姊………抱………」

左錦晏在她身後抿緊了唇，「走吧。」

右卿卿上前把右子慕連帶著那隻小小的奶狗都抱了起來，她深深的看了小結巴一眼，頭也不回的往巷外走。

小結巴站在原地，呆愣著，落魄到了極致，到底他不過是個結巴乞丐，心性如此，終究成不了人上人。

出巷口時小晴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個撥浪鼓，「哎，小姐，你們怎麼在這兒？」

「呀！小少爺，這是怎麼了？哭成這樣？」

小晴一驚一乍。

右子慕在右卿卿懷裡哽咽，眼睛都哭腫了。右卿卿一抱他他就止住了聲。

小晴驚的睜大了眼，「小少爺這是怎麼了？我就去買了個鼓，怎麼從這巷子里出來？！」

右卿卿抬了抬下巴，「喏，果果我帶去玩了，那順天府尹徐大人家的少爺你給送回去。要是以後那少爺再來玩，你記得把果果看緊一些。」

「好！好！」小晴連忙點頭。她一聽右卿卿這麼說就大約明白右果果哭是因為那個結巴少爺。

只是她不明白，那結巴少爺看起來很喜歡她們家小少爺，怎麼會把小少爺給弄哭了？

右卿卿心裡膈應著不舒服。她那麼相信這個小結巴，沒想到這個小結巴竟然這麼對她的果果。

真是讓人寒心。

那隻小奶狗應該出生只有一個月大，還沒斷奶，那渾身油污黑漆漆的可憐樣子真是讓人忍不住想捧著它。

可它身上實在太臟，已經將右子慕的衣衫給弄髒了，左錦晏怕右卿卿的衣服也染上污便將小狗給提了過去，一手握著它脖子腿提著晃悠。

小狗怕的不敢吭聲，像條死狗一樣被提著晃，嬌小又瘦弱。

把右子慕抱回左相府時李夫人高興壞了，她可很久沒有見過小孩子了，還是這麼肉嘟嘟的一個孩子。

李夫人一見右子慕便一臉慈愛的抱了過去，「哎喲，小寶貝，怎麼哭成這樣？就跟個小花貓似的，誰欺負你了？」

右子慕不住的回頭看右卿卿，「姊姊………」

右卿卿湊到了李夫人身邊，「娘，這是我的弟弟，他叫果果，平時很乖的。」

「果果啊，小臉圓乎乎紅彤彤的，是不是個小蘋果啊？」

右子慕一連在左相府待了兩天，被接回去的時候大變樣，從一個小公子變成了一個………花姑娘。

渾身的衣服都是花，頭上戴個花帽子。就連鞋子上都是花，小晴小柳接他的時候還沒認出來。

那隻小狗被洗了個幹凈，捉了虱子成了右子慕的小寵物，右子慕走路走的不快，小奶狗歪歪扭扭，他還走兩步等著它，兩小傢伙相處的默契。

立秋一劃過，天氣漸漸轉涼，一場雨又一場雨下來，樹葉變了色調，夏紗上裹了一層披風。

慈雲庵山下的荷花開到了盡頭，一片落敗。那荷花池的商人收拾了花節的名頭，吩咐人把落敗的荷花池整了整，開始做蓮子節、蓮藕節、秋魚節。

變著花樣的又將荷花池炒了起來，熱度不減。

八月十三，臨近中秋。秋天來了，朝堂上氣氛緊張。

今年秋冬有些人怕是坐立難安很難熬了，一陣寒風吹過，他們已經料想到這風會吹倒多少支旗。

京察、大計任命給了左右雙相。退下一批老官，換上新科身有功名的能人，每三年便是給朝堂換一次血。

左右雙相只為皇帝辦事兒，下朝時兩人竟然找到了刑部官員，讓刑部官把大牢給清理出來，準備好空房，今年的貪腐是查定了。

心裡有鬼的人心裡一陣發緊，還是惶惶不安，找起了各自的靠山。

左相向來剛正不阿，太子有錯他也照說不誤，外官收了消息，正絞盡腦汁想著瞞天過海之計。

左右雙相的中秋節過不好，那他們誰都沒想過好。中秋佳節賞月時他們可不敢說乘涼二字，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真的去乘涼了。

八月十三上午，五十人隊的侍衛軍夾著一輛車馬浩浩蕩蕩的出了城門，過了護城河，行駛在廣闊的官道上。

侍衛軍馬隊的鐵蹄踏在地上嘩啦啦的響成一片，右卿卿局促的坐在馬車裡，對面就是李宗翰那張黑臉。

左錦晏翻閱著書，問李宗翰，「爹咱們此行先去哪個洲城？每個地方都走遍，怕是要花上不少時間。」

天啟國五洲十八省，挨個走完中間再耽擱一些時間，不知道還能不能趕在入冬前回去。

李宗翰從地圖冊上抬起了頭，不屑的看著他自己的兒子，就像是在看一個弱智兒。「呵！我早在一月前便吩咐了各地門生打探，難道你以為本官會如同你一般沒腦子？」

左錦晏閉了嘴，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