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梨園的梨花每日都有開敗，方箐凌也在這深宮中住了好些時日，每日看著吳可喻一副目光痴痴模樣，那君主也看他可憐，特許吳家百畝良田黃金千兩這官職……終究也是沒有革了他的。

只是吳可喻每日都緊緊拉住他的手，總是撕心力竭的喊著，「箐凌箐凌，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他還有多久回來，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最後的嗓子總會哭啞，也不許讓人再多靠近梨園一步，君主也彷彿默許了他的這種任性。外頭來往之人經過這兒時，也總是自覺地噤了聲。

方箐凌也是一日日的不說話，只是每日吩咐人送來的湯藥就一直沒有間斷過。

他欲啟言問憫辭，卻總是咽下去，那妖的體溫總是淡淡的，即使晚上相擁而眠也無法感受到那妖身上的溫度，也總是讓他的心愈發的慌。

近日城中冤鬼又開始多了起來，方箐凌夜晚自己躺在床褥上，憫辭也總是在夜半才回來，他曾披著衣在高塔中俯瞰著往下望，下頭一處燈火通明，遠望真當是盛世之景，可愈是這樣，才愈能體現自己的格格不入。

在最後一次待那妖渾身陰冷之氣的回來之後，方箐凌終於忍無可忍的沖他咆哮，「你每日都去做什麼了？回來之後要人多擔心你不知道？」

憫辭眯起了眼睛，看著這個似乎從一開始就同以前不一樣的方箐凌，眼神中多了一絲迷惘……

這幾天，他好像明白了什麼，也終於知道這人明明一向是不喜歡身為同性的自己的……

更何況主動承歡，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單純的人也會有目的，待他知道這樣的目的之後，哪怕自己是被矇騙的一方，哪怕自己心再多有不甘，那又怎樣？說自己愛的人卑劣無恥？

「你若是不喜歡，你大可走。我沒有非要你留在這裡。」憫辭的語氣有些淡淡的冷，也就是這一句話也足夠讓人的心跌入谷底，方箐凌連連後退了幾步，表情中透露著慌亂，他以為……

以為……憫辭總會順著他心裡所想，可誰知那妖竟是一點都不在乎他，那若是如此他在站在這裡，豈非是自取其辱了？時間一陣的靜默，彷彿能聽到外頭花落雪融的聲音，愈是這樣的靜，便愈是要人內心愈發的慌。

方箐凌看著憫辭絲毫沒有一點表示眼神幽暗，順著台階便下了，臨走之時，他也望著那樓上傻傻望了許久，只是不見那人的回頭轉望。

他也幹脆死了這心，利落的走了，背影隱沒在這一片的濕潤土地里。只是他走的太決絕，沒有瞧見高塔上還有人靜靜望著他，望見他走至了自己看不見的角落裡才收回目光。

在方箐凌走的一刻香里，茶香四處氤氳在空氣里，方箐凌的座位上也開始漸漸出現一個人來，面容英俊嘴角含笑，抖落著自己一扇，修長的手指端起方箐凌用唇碰過的杯沿，細細摩挲，眉目儘是調笑之情，「你居然為了一個凡人能做到如此地步……我真該說你是有情痴呢，還是該說你是個毛頭小子，利益權衡之間你還是選擇了他？」

見那妖不說話，冥王自顧自的為自己斟了一杯茶，用的自然還是適才方箐凌用的杯子，只是在即將入口的時候被憫辭一把奪走，自顧自斟飲起來，冥王只能幹看著，砸吧砸吧嘴道，「我在冥界碰見的那個有情種和你一樣，現在他已經入了我冥界成為一名鬼差了，他辦事能力真心不錯，若是能夠捨棄自身七情六慾，他日定能……」

「……七情六慾那兒有這麼好捨棄，若真是這般，又何苦有那麼多人徘徊在你黃泉奈何之邊傻等不肯離去？」

這句話如同把冥王即將要說的話哽咽在喉，心道這妖果然是不會說話，一邊又覺得憫辭……說的好像也不是不無道理，心道果然是和這個人呆久了，讓自己的心性也發生了如此變化，外頭雖然已經到了來年三月，地面上的積雪卻仍然存在，至多就是混著融了的痕跡，冥王故意往自己手上吹了幾口熱氣摩擦著，憫辭只是冷眼瞧了他幾眼，並沒有多加問暖，呵……冥王又不是凡人之軀，哪怕是把他封印在千年玄冰里封印上萬年都不會有什麼事，那還需要他去噓寒問暖。

「你上次要我查的事我也查出來了……」冥王突然湊近憫辭，呼出的熱氣讓憫辭的脖子一瑟縮，隨即一掌拍下去，把冥王提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