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聽聞方箐凌那一言，樓上絕世佳人的臉頰飛起兩抹紅暈，嬌羞的撤下軒子不再探看，只是那雙美眸還時常看向下頭方公子，一副見著意中郎模樣。

那樓下的老鴇也不再出言調笑，既然是方箐凌他爹允許了，她也會把這件事當作重大之事來處理，老鴇畫著濃厚妝容的臉不再是那種諂媚的笑，反倒是帶上些許嚴肅，和做商人的幾分意思。

「方公子，我們蘇柳姑娘贖身的價格可不便宜，本來媽媽我呢，是準備將她做未來花魁培養，而今你要娶她回去做妻，這也不是不成，這樣，五千兩銀子，五千兩銀子我就撕了這賣身契，從此她蘇柳如何與我這鶯柳苑再不相幹，如何？」

那些看熱鬧的人聞言一個個不禁倒吸了口冷氣，五千兩銀子是何種數目？那可是要一個人可以豐衣足食吃八輩子都不會吃完的銀子！一面驚嘆這老鴇的獅子大開口，那些群眾又一面想要看看方公子究竟會如何應對。方公子靜靜看著上方，他明白，即使他在眾人面前把自己要娶她為妻的許諾說了，可終究，沒有那一個人聽到一個人的許諾就會輕信，還是要付諸行動方能讓人信服。

方公子故意扯大了嗓子，一字一句讓所有人都能聽清道，「我這聘禮中有八千兩銀子，五千兩給蘇柳姑娘贖身，剩餘三千兩就勞煩媽媽您，給我家娘子準備一襲紅衣盛裝，屆時，我必踏著十里紅鞭，騎著高頭大馬迎娶蘇柳姑娘進我方家。」說罷不去看眾人反應，兀自走了，只是貌似隨意回頭一瞥，便瞧見樓上小軒打開了一條縫在靜靜看他，見他回眸了，又不好意思的撇下眼去，方箐凌輕笑一聲，轉頭走了。

那些聚集在鶯柳苑的看事群眾見熱鬧的主角也已經走了，也一個個搖著腦袋離去，雖然此事已過，但接下來半個月的談資他們都有了，想必這件事的風頭一時半會還不會過去。樓上蘇柳姑娘梳著小暨，臉上脂粉未抹容顏卻清麗無雙，也怪不得為何眾人擠破了頭都想來看看這傾世容顏。一見，果真不俗。

老鴇上了樓，輕叩蘇柳姑娘房門，只聽裡面傳來一聲宛若瓷盤碰擊瓷盤的聲音，清脆動聽。

「請進吧。」

老鴇推門進入，臉上帶著花枝亂顫的笑，蘇柳姑娘自然知道她為何發笑，臉上不自覺又帶上幾抹紅霞。

「姑娘可知樓下剛剛發生了何事？」老鴇故意問她，蘇柳垂下眼瞼，掩住滿懷少女心事，老鴇見此狀也不再繼續調笑，正了正臉色，把自己來的目的給講了。只是其中，加了幾分添油加醋的味道。

「那方公子對你可是真有情誼啊，甘願違抗自己老爹給他下的死命令都要娶你為妻，若是媽媽我年輕時候遇到這種良人，此刻也不會在這裡幹這種生意。」末了，最後感嘆幾句似是在感慨命運不公，何以所有好事都降臨在別人頭上，蘇柳聽得耳垂都沾上了淡粉，煞是好看。

老鴇見此情形也不由得嘆口氣，神色中不免帶上幾分垂愛之心，「阿柳啊，你來我這兒時間也不短，當初見你容顏可著實把我驚艷住了，只是進了咱們風月樓的又有幾個能落的好下場，好一點的，落得像媽媽這樣的下場，自己也開一家風月樓，差一點的，興許就死在某個客人的『興緻』上頭，我們這種人吶，是萬萬不能貪求那些男人的真心，今日對你好，那明日，後日呢？興許哪天，他們為了追求自己愛的功名利祿將我們拋之不顧又有誰肯管？如今肯有男人願意娶你為妻，且還是八抬大轎之禮……阿柳，你命中帶福啊……」蘇柳靜靜聽著老鴇一腔心緒，卻見她又重新咧開一個笑容，就如同對待進了這邊的所有客人一般，「阿柳啊，待你大喜之日，鶯柳苑停業一天，好好的、風風光光的把我們阿柳給嫁出去，雖然我們淪落風塵，可終究……我們的心願和普通女子是一樣的，都希望嫁與一個好郎君，往後啊……就將你前塵盡棄，好好的享受方家大少奶奶的生活……」

蘇柳垂著頭，透過桌上放的黃銅鏡看到了老鴇的笑容，雖然有濃烈的妝容掩蓋，但裡面卻透出幾分真心來，她在這裡呆了很久，以為一來便會被強制要求接客，是老鴇看她年紀太小，性格又實在太傲，便答應了她只賣藝不賣身的要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夜夜在這兒冷眼看著眾人歡歌笑語，夜夜笙歌，也時常撞見那些污穢之事，她心中何時沒有希冀，希冀著有人終有一天能將她從這鬼地方給救出去，可始終無人搭救。

如今，方公子在底下的宣言她自然是聽見了，可怎會有人，願意以正妻之禮來迎娶一個風塵女子？所以，她才忍不住挑窗輕問，問問那蘇柳說的是她……還是與她同名同姓之人。

結果很意外，卻叫她終於等來了肯在黑暗中伸出援手拉她一把的人……剎那間芳心萌動，看著方公子離去的背影都生出幾分不舍來，老鴇今日跟她說的她又如何不知，她也在這其中摸爬打滾了多年，親眼見過那些客人如何有著『奇怪』的癖好，生生的把人玩死為樂……那種感覺實在恐怖，她也怕……她將來會是其中一員。

美眸中有太多心緒，不乏以前的擔驚受怕，不乏看到那些污穢東西的害怕恐懼，如今取代它們的大部分是少女嬌羞以及欣喜。

南城人只知她蘇柳心高氣傲，殊不知……她要的不過是一人光明正大的娶她，以正妻之禮罷了，以為最終不過就老死在這鶯柳苑中，卻不曾想，第一個說要娶她的卻是這方箐凌方公子，他家中家大業大，自己也紈絝放蕩……

他卻說，他要娶她。

蘇柳姑娘之心頭次為人泛起漣漪，感覺少女心懷頭次被塞得滿滿噹噹，心中揮之不去就是他堅定地說要娶她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