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方箐凌送完客之後回到房內，抬眸的就是見吳可喻一人端坐在席中，手執著茶盞，也不知到底心中在思緒些什麼，包括方箐凌已然落座在他面前許久也是恍然發現。

相比吳可喻的憂心忡忡，方箐凌表現的倒是很淡然，本來嘛，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砸中的又不是他，他在驚喜有什麼用？他和吳可喻是什麼關係，從小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莫說吳可喻這眼神中代表的是什麼，就是吳可喻把褲子脫下來，放屁還是拉屎他一眼就能看得清楚。所以他也知道，吳可喻這是在等著他首先開口詢問呢，方箐凌很給面子的開了口。

「不知吳兄認為此次如何？」

吳可喻扯開了嘴角幹笑，「能做天子門生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大喜事，我有什麼不開心的，只是……」

「只是這次著實出乎吳兄您的意料？」方箐凌挑開摺扇，輕悠的搖了搖，頗有幾分翩翩貴公子的俊秀模樣。只是這次，吳可喻沒有在說話，房間里散著很長的靜默。

方箐凌不再多言，安心做著他金玉其外的表面功夫，此次他與吳可喻都明白，在這公文被遞交過來的時候，世事就以不容他們多做幹戈，他們這些螻蟻的力量又怎可抵得上帝王輕微一皺眉。再說了，這是一件好事，參考不也就是為了這件事兒麼，為什麼要在現在給自己多加煩惱呢，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至少，現在是值得開心的。

這些事方箐凌作為局外人看的明白，吳可喻這個局內人卻是昏頭昏腦，不過嘛，他也不是傻子，這些事情總會有一天明白的……

兩人都在愣神的功夫，房間外就傳出了敲門聲，方公子與吳公子都面面相覷一眼，眼神中各自都透露著無奈，但依舊是整理衣襟，折好衣袍，這才悻悻去開了門。一開門即是掌櫃那一張堆滿了笑的臉，那掌櫃道，「哎喲實在恭喜恭喜，小的們特意來恭喜公子金榜題名……」掌櫃的作揖拜了許久，不見有人叫他起來，以為是這吳公子不樂意，嫌棄送的禮薄，但又十分不確定，抬起眼角偷偷撇了一眼，卻發現他拜的是一位同樣俊秀不凡此刻正用著扇子捂住嘴角掩笑的一位。掌櫃這邊消息可靈通的很，就算方公子把差不多一半的臉捂起來，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這位就是前不久得罪了國師的那位！

掌櫃的心一下子被揪得老高，眼睛多出了幾分驚恐和憎惡，站在他上方的方公子如何沒能看清，若是換在以前，他恐怕還會據理力爭幾分，但是現在……

不會了……這樣的眼神他已經看的許多了……

方公子閉了閉眼，對著裡頭輕笑一聲，「吳兄，找你的！」

此言一出叫掌櫃記起了此番來的目的，無視還站在門口的方箐凌，徑直進了門，連連拜道，「小店竟能供出像公子這樣的人中龍鳳，實乃小店之榮幸，榮幸啊！」方箐凌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進了門，心中不免多出幾分好笑，自己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坐看那掌櫃的如何用三寸不爛之舌把吳可喻誇上了天，連說幾個時辰都不帶重複的，前面吳可喻還有性子和他客套客套，可時間一久了，就連吳可喻的臉也都開始青了。

「哎呀吳公子面相一看便是大福之相，早在公子考舉前便早已看出，小店今天來呢，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就是給公子您送送東西，來日……」吳可喻看看那送來的兩箱財寶，再看看掌櫃相貌露出的奸佞小氣之相，明白這次肯定是讓這掌櫃大出血了一次，雖然他向來是對這些財寶看不上眼的，不過若是能讓這掌櫃心疼一次，何樂而不為？

對著坐在遠處的方箐凌方公子拋了個眼神，方公子立刻接收到了，明白吳可喻的頑劣性子又開始出來作祟，但他竟一點都不想阻止，他好像不記得上一次陪著吳可喻整人是什麼時候了，嗯……這次可以重溫重溫，反正掌櫃這個人不喜他他也不喜歡這個掌櫃，既然兩看兩相厭何必又故作惺態客套來客套去呢……心裡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方公子的笑容笑得更加溫潤。

也幸虧掌櫃帶來的那些僕從十分溫馴聽話，看到掌櫃與吳可喻『相談甚歡』便自己退下，這也給了方箐凌極大地可趁之機，看到那些裝著黃金條的箱子，饒是方箐凌這等見過世面的也不忍喟嘆，這掌櫃究竟是斂了多少財物，才有如此闊氣，一相比起來，剛剛給侍衛的銀子好像的確是少了點，怪不得人家看他們的眼神如此寒酸，原以為是侍衛想獅子大開口，這下看來，好像的確是他們不懂『禮數』。

方箐凌隨意拿了幾條出來把玩，玩厭了便直接扔至床底，不經意流轉間見吳可喻聊的實在是臉色已然開始發暗，才好心的咳了咳。

只這一咳嗽，吳可喻便懂其中的意思了，不免欣喜加感激地看向方箐凌，一邊又趕緊結束了與掌櫃的話題，將之引至到了送來的那兩箱財寶之中。

掌櫃也欣喜，畢竟這財寶可是他斂讞許久才得來的，如今全部贈與一人，說不心疼那絕對是假的，可若是今日一疼能換的日後富貴長存，那這兩箱東西送出去也絕對不虧。掌櫃算盤撥的很精細，可他不知對上的這兩人也從來都不是什麼良家子弟，若是這兩箱金條送給別人，別人或許還會誠惶誠恐，可送給他們……那東西只有用來被踐踏的份。

再者，這個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待他日吳可喻真的做成大官，送禮之人多如牛毛，多的是西域珍寶還是精緻玉器，這等粗俗之物屆時根本不是能瞧得上眼的東西。

方箐凌面無表情的倚窗搖扇，看到吳可喻和掌櫃移步向箱子，慢慢用扇捂住下巴，緩緩地往上，直至一直捂到唇畔才停止。

他剛剛不是隨意把玩的，而是故意挑了個數。本來箱中缺了一部分就教人不悅，如今缺的正好是……

「四」與「七」。

——死和頭七。

方箐凌知道這掌櫃接下來肯定會誠惶誠恐的跪在吳可喻面前不停的抽自己大嘴巴子，罵自己「該死該死！」方箐凌也根本不怕掌櫃的會來搜房間，畢竟這可是未來大官住的地方，以後勢必都會封鎖起來作為觀賞之景，又怎敢派人來破壞這布景。

再者說了，搜到又如何？難不成還敢說是吳可喻故意拿了這東西不成？

這東西去哪兒了，無論掌櫃是不是知道究竟是誰拿了，他都不能說，只能打碎了牙和著血往肚子里吞。

方公子似同情似感慨的悲嘆一聲，眼底譏笑從未褪去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