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子虔第二次請封年吃飯。

封年默默籌算著他走之後展家的裝修問題，忐忑不安地走了進去。

他將面對的，是於他而言的甜蜜的暴風雨。

展子虔依舊端坐在上首。

他的面前，是很大的黑檀木桌，桌上是滿漢全席。

琳琅滿目，色香俱全。

「我也會做。」封年握了握拳頭，坐在他對面。

展子虔沒有應他，也沒有動筷子，雙手籠著一個茶盞。

封年默默不語。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菜餚的熱氣慢慢流失，似乎變成了一幅精緻而冰冷的畫，毫無生機。

封年已冒出了冷汗。

展子虔在等他。

等什麼？

封年幹巴巴地開口：「我錯了。」

「哦？」

展子虔短暫的疑問。

封年如蒙大赦。

「我不該守在你門口。」封年連珠炮似的道：「不該開直升機張揚，不該打電話吵你。」

掌心的熱度也在流失。

展子虔倏地鬆開雙手，茶盞直直地砸了下來。

四分五裂，茶水橫流。

「我我我………」封年霍然站了起來：「你別生氣，我錯了。」

「我錯在長硬了翅膀就自己飛。」

殊不知沒有你我根本飛不起，也不想飛。

「我忘恩負義，對展家下手。」

「我狼心狗肺，帶著小男孩圍著展家轉。」

心口的傷疤生生被撕開，展子虔心痛如絞。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初遇時，你說你有夢想。」展子虔摸著心口冷笑。

既然撕都撕了他也不介意撕完，看誰痛的過誰。

「你想一展宏圖。」

封年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咬牙不忍再聽。

「一展宏圖？」展子虔道：「行啊，為什麼不行呢？」

「橫豎展子虔有錢，展子虔有權，展子虔又瞎了眼什麼都給你。」

「後來呢？」展子虔笑：「展子虔養出了你的翅膀。」

「你做了什麼？」

展子虔彎下腰去，彷彿疲累已極，不願再說。

「我毀了展家。」封年似乎突然間冷了下來：「我逼死了展老爺子。」

「我親手………了結了你的生命。」

封年那時只是自卑，自己的一切都是展子虔給的，他根本不配和展子虔站在一起。

他自卑，所以他偏激。

沒有了展家，我就比你強，可以光明正大地俯視你，沒有了老爺子，就不會有人阻撓我踏入展家，也不會有人跟你說我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說完了這些，封年彷彿脫力了，頹然坐在地上。

「爺爺說，你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展子虔又端坐起來：「彼時我多麼可笑，竟不信。」

「你可知道被大火焚燒的感覺？」

彼時展子虔已一無所有，不願再見封年，封年以火相逼，展子虔死於火海之中。

「大火親吻你，你的皮膚一寸寸變的灼痛焦黑。」展子虔仍記憶深刻：「鼻間刺激的氣體充滿了黑暗。」

展子虔從此沉入黑暗。

封年眼淚一顆顆地掉。

他真該去死。

「展子虔從未受過這般苦楚。」

「展子虔半生輝煌，你讓他毀於一旦。」

「你有什麼臉來這裡惺惺作態呢？」展子虔起身，緩步走到封年面前，彎腰：「你做給誰看呢？」

「或者說，你在噁心誰呢？」

封年獃獃地抬頭看著他。

「我求求你，不要來噁心我了好不好？」

「你沒有那個資格。」展子虔道：「你以為你是誰？」

「你什麼都不是。」

「你只是展子虔當年瞎了眼的錯誤。」

「沒有你，展子虔依然有人趨之若鶩。」

「你什麼都不是。」

他的眼神好似上了利刃，割的封年上下不安。

他當然知道展子虔有多好。

全天下都沒人比他更好。

他更知道展子虔是何等受人追捧，展家以他為榮，母校以他為傲，世家以他為例，耀目如正午驕陽。

就是這麼好的展子虔，被蒙了心的封年傷害了。

展子虔忽然笑了。

很惡劣的笑。

「封年，你去死好不好。」

封年咬牙。

「好。」

如果我的死能讓你舒心一時半刻，那便是死上千遍萬遍，也不足惜。

展子虔從袖子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餐刀。

雖然不愛西餐，但是不得不承認，餐刀防身不錯。

「自從展家滅去，就有了帶刀這個不太好的習慣呢。」

封年接過刀，深深地看了他一 眼。

幹脆利落地翻手插進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