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父逐日•螢火之光
小說: 古典微耽合集 作者:摩格 字數:2228 更新時間:2019-09-22 05:12:21
黑暗,冷寂,永無止境的極夜。
他不需要食物,也沒有同伴,漆黑而空蕩的世界,彷彿只有他一個生靈。
他的生命像極夜一樣漫長,無聊到只能以沉睡打發時間。
直到有一天,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覺著臉上有點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爬來爬去,嗯?爬來爬去?
他的瞌睡一下子就飛到了九霄雲外,放緩呼吸,小心翼翼睜開雙眼,生怕嚇走了可憐的小東西。
然而,下一瞬,他便被驚呆了!
眼前一點橘黃,小小的,一閃一閃,如夢如幻,在悠悠黑暗裡,成了他眼中唯一的色彩。
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這閃亮的小東西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每一次光點寂滅,他的心都會立即收緊,興奮與溫暖,恐懼和擔憂,所有的思緒齊齊湧上心頭。
小東西彷彿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光芒一閃,下一次出現已停在他的眼睛上。
睫毛微微顫抖,他保持著睜眼的動作,一動不動。
「你是誰?」小東西說話了,聲音清亮。
「我……」他很是激動,它居然還能與自己溝通,可是……
他說:「我也不知道我是誰。」
「真奇怪!還有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小東西發出嘖嘖的咋舌聲,又繞著他飛了一圈,最後停在誇父的鼻尖,它說:
「我在山的那邊,看見過與你一模一樣的生物誒,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誇』。」
「誇?」
「嗯!不如我也叫你『誇』吧。」
「好!」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名字,還知道了他也有同伴。
望著一閃一閃的小東西,他問:「那你又是誰?」
閃著光的小東西道:「我叫光。」
誇:「你從哪裡來?」
「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也忘了。」
誇:「你剛剛說到山?什麼是山?」
「就是很高很大的土堆,上面有土,有石頭,還有像我一樣的生靈。」光昂著頭,神氣十足道。
「它們會像你一樣,一閃一閃的嗎?」
「當然不會,它們都跟你一樣,黑漆漆的,哈哈!」光大笑道。
誇有些窘,撓撓頭道:「跟我講講,你見過的那些生靈吧!」
「那可是要講很久很久的!」光說。
誇說:「沒關係,我願意聽很久很久,直到你講完!」
「唔,那好吧。」
永夜裡,因這一抹光亮,他的世界變得多姿多彩。
光是個話嘮,嘰嘰喳喳說起來沒完沒了,誇常常覺得有些煩,可不聽它說話,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於是,痛並快樂著。
他以為,光會一直陪著自己,直到黑暗的盡頭,孰料……
那一天,光反常的沉默,也不再一閃一閃的跟誇捉迷藏,它只是,默默的趴在誇的鼻尖上,不說話,也不發光。
「光,你怎麼了?」誇問。
好半天,光都沒有回答,誇以為它沒聽見,正打算再問一次的時候,光卻開口了,一句話讓誇的心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
「誇,」光隱在黑暗裡說道,「我要走了!」
這次換誇沉默了,半晌才沙啞道:「去哪裡?」
光:「去我來時的地方。」
更久的沉默後,誇問:「還回來嗎?」聲音里已經帶了一絲哽咽。
「也許會,也許不會。」光不確定的說道。
「記得,飛累了,就回來看看。」幾個字,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好!」光說完,便沒了聲音。
料想它已經走了吧?誇長嘆了一口氣,我唯一的朋友啊,路上小心!
心裡真是堵得厲害,誇忍不住捶了捶胸膛,想要順口氣。
「傻了吧,幹嘛打自己?」光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帶著一貫的鄙夷。
誇先是震驚,後是狂喜,「你還沒走?」
「你很希望我走?」語氣很重,光的心裡很不舒服,這傢伙,臨死前還要給我添堵!
光的生命就要終結,可它卻不想讓誇知道,因為光了解誇。
那個蠢貨、大傻瓜,如果知道自己死了,他一定會很難過的吧?剛剛聽到他說話都帶著哭腔了呢!
「不不是,我我我以為……你已經,已經拋下我……走走了!」大悲大喜,誇不能自已的流下了眼淚。
光暗自在心裡偷笑,他果然捨不得我!這麼一想,對於死亡的恐懼頓時減輕不少。
可我終究,要先你而去啊!
「嗯~大慈大悲的我決定,等你睡著了再走!」光說。
誇:「那,那我不睡了,你不要走,好嗎?」
「喲!捨不得我啦?再不睡,我立馬就走!」光威脅道。
誇想了想,道:「我抓著你,不讓你走。」
光:「妄想!你看得見我嗎?看不見吧?那還抓個屁啊!」
「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光可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才不是屁呢!」一句話氣得光閃了好幾下,都恨不得將雙翅變大,狠狠抽他幾下。
離別愁緒淹沒在鬥嘴聲中。
良久,誇又問:「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嗎?」
光一口否定,「不行!」
「為什麼?」
難道說我要死了嗎?不不不,光氣憤道:「不行就是不行,問那麼多做什麼?」
誇的心猛地沉下去,它不想讓我跟著,原來我在它心裡,什麼都不是嗎?
光自知話說得有些重,想要補救,卻不知如何開口,今天沉默的次數比以往加起來還要多。
「我睡了。」誇說完便閉上雙眼,不再說話,等我睡著,我們就可以在夢中相會了。
光永遠的離開了!世界又是一片黑暗。
夢裡,誇時常還能看見光,一閃一閃的,不停跟自己說這說那,往日景象歷歷在目。
「光,你為什麼會閃?」
「我們螢火一族,都會一閃一閃的。」
「光,你為什麼長得這麼小?」
光怒:「哼!就你大,你了不起啊!」
「光,我們一直都要做朋友哦,很好很好的那種!」
「當然!我還從沒交過你這麼蠢的朋友。」
「誰蠢?」
「你蠢!」
「我哪裡蠢?」
「哪裡都蠢!」
「好吧,蠢就蠢,反正你也不嫌棄。」
「嘁,滾蛋!」
又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一聲轟隆,大地一陣顫抖,誇睜開眼,有橘黃色的光經久不息,從地上升起,直達天空,蔓延千里。
整個世界因此明亮,誇有一瞬間的晃神,是你嗎,光?
誇看到了,他看到了山,那個光口中的土堆,好高好大!
他還看到了自己的族人『誇』,以及光所說的那些令他無比嚮往的生靈!這個世界,原來真的很美!
可是,光,你在哪?
此時,別的生靈都在嘶吼,跳躍,歡呼,只有誇,滿懷期待的朝著那片光亮跑去,很久很久,他終於跳進了熾熱火海的懷抱里。
那是我的光,我眼中唯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