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到了元旦那天，這座城市難得的早早下起了雪。蘇亦偕下了班就抱著一袋子火鍋食材去了林持家裡。

摁了半天的門鈴沒人理，隨手一推門也沒關。蘇亦偕擔心有什麼事，急急忙忙跑進去，林持不在書房也不在客廳。直接衝進卧室，就看到他悶在被子里團成了一團，身上胡亂蓋了兩三條被子，衣服從床上滑到地上也沒有撿起來。

蘇亦偕放了東西過去推他，問：「林持，你沒事吧？林持？」

睡得迷迷糊糊的男人只是動了動，嘴唇幹裂，面色蒼白。蘇亦偕覺得有點不對勁，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他趕緊掀了被子，看林持就穿了個睡褲，上半身光著，又怕他冷。感覺把被子又摔了回去。

這一冷一熱的，林持總算是回了點神，隱約知道是蘇亦偕來了。咳了兩聲後，鑽在被窩裡看蘇亦偕給他拿衣服，啞著聲音喘著說：「喲……咋了，都是男人，怕什麼……」

蘇亦偕恨不得用被子悶死他，他看林持燒成這樣居然沒去醫院也是光火，走過去一把把他抓起來，然後把不知道哪天換下來的毛衣長褲丟給他，「穿上，我陪你去醫院。」

「不用吧……好好，我去我去。」林持看蘇亦偕已經準備動手了，立刻往被子里鑽了鑽，一副你要拿我幹嘛的樣子。

蘇亦偕問他病歷卡什麼的放在哪了，林持隨手一指，他就去翻找。找到回過頭的時候林持正好在換褲子。他一囧，又轉過身去了。

林持頭暈得厲害，看他這樣想嘲笑他又沒什麼力氣。把車鑰匙給了蘇亦偕，問他會不會開車。

最後還是蘇亦偕開著車送他去醫院。到了醫院就被醫生罵了一頓，林持說這樣斷斷續續的已經燒了有兩天了的時候，想罵人的已經不是醫生而是蘇亦偕了。他很想問林持他以前一個人生活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麼，感冒了就蓋著厚被子睡覺，發燒了能熬就熬。想了想他是病號，只好裝著淡定，給他去繳費取藥，再陪他去掛點滴。

輸液室裡面不少人，找了一圈也就一個座了。蘇亦偕讓林持坐過去，然後自己站在邊上杵著。林持看了看，說：「不好意思，大過年的還要你陪我上醫院。」

外面的雪已經積起來了，林持靠窗坐著，正好能看到外面。他的嘴唇有點幹，話一說完，蘇亦偕就把還帶點餘溫的杯子塞進他手裡，催著他喝水，「別說這種客氣話。朋友麼，應該的。」

林持喝了口水，解了一下嗓子的幹澀。護士推著車來的時候，蘇亦偕往旁邊站了一點，但是他一直看著林持。林持也看著他。

「哪只手。」

林持伸出了右手。

護士利落熟練地輕輕拍打他的手背然後消毒，掛上點滴袋再把針頭戳進去，貼上膠布後就匆匆離開了。林持一眼都沒看，他在盯著蘇亦偕出神。

蘇亦偕被他看得有些囧，脫下了外套給他搭在腿上，然後拉過一點蓋住掛著點滴的手。藥水一點點進身體的感覺很不好受，雖然打了退燒針，但是人還是昏昏沉沉的。手背上忽然有了一點熱度，讓林持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蘇亦偕想了想，問：「你以前生病的話，都是像之前那樣在家裡死扛？」

林持找了個舒坦的姿勢靠在椅背上，說：「我不是很喜歡來醫院。而且不常生病，不是很多人都說什麼生病感冒多吃藥多喝水麼？」

蘇亦偕暗暗吐槽你丫有知識沒常識麼，但是還是不好發作，忍了又忍，說：「可是有的時候不是吃藥就能解決的。」

林持眯起眼，笑著說：「我怎麼覺得你現在看我跟看蘇淮一樣。」

「你跟他不能比。」蘇亦偕看了他一眼，因為自己也忍著笑的緣故，這一眼在林持看來有點和本意偏離。

「蘇淮這方面比你知道的多一點。」

這一次輪到林持被梗了一下。

林持揉了揉眼睛，自己剛剛覺得蘇亦偕很溫柔的感覺大概是幻覺。倒是蘇亦偕一直覺得今天的林持有點奇怪，所以他湊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冰涼的手怎麼貼都覺得他額頭熱，所以幹脆彎下了腰用自己的額頭貼上去。貼到了一片滾燙。

林持這個時候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一雙眼，透過鏡片，四目相對。呼吸間有屬於對方的味道。林持忽然覺得有點困，所以下意識地閉上眼躲開。

「還在發燒啊你。」蘇亦偕也沒覺得有什麼。他本來就沒有想太多，自然是坦然，倒是林持有些心不在焉，就說：「是啊。你冷不冷，冷的話先回去？」

「沒事，我回家也是一個人。」蘇亦偕說得輕描淡寫。

林持笑著說：「和我一樣。」

「你為什麼不回家？」蘇亦偕找話題和他胡扯。

「回家沒什麼意思。」林持說得聲音很輕，讓蘇亦偕分不出是敷衍，若無其事還是因為身體的緣故。

他湊過去，問：「你說什麼？」

林持卻忽然沉默了。

蘇亦偕彎著腰湊在那，林持的呼吸落在耳畔，有點癢。他皺著眉想聽，可林持卻說：「其實也沒什麼。」

蘇亦偕站直身，正好旁邊椅子上的人拔掉了針走了，他就坐到了林持邊上的那個位置。他側頭看著他發白的臉色還有心不在焉的神色，忽然覺得自己今天可能確實問得有點多了。他早就知道林持不是那種會說出口的人。

這樣想著，蘇亦偕也就低頭拿出手機準備玩玩，可誰知忽然肩上就一沉，偏過頭，林持就這樣靠了上來。

他們倆身高差不多，林持頭一歪就能枕他肩上，一點不費力。他有些驚訝，倒是林持因為一早就看出了他的想法，所以眯著眼一邊休息，一邊說：「我的父母很早就離異了，我媽跟著別人跑了，我爸不準我來這邊，一直反對。我沒理，現在回去也是對著他的臉色。」

「……那麼多年沒原諒你？」

「他們都相信養兒防老，我走那麼遠，我爸覺得我是沒這個心思了，所以當然不會原諒我了。」

蘇亦偕第一次聽林持肯開口說點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