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但凡殷澗身邊的人，都明顯感覺到，自家將軍身上的氣息，沒那麼凜冽了，沒那麼凍人了，昨兒站在城牆之上，面對羌國，竟然，還，笑了笑。

雖然這笑容十分短暫，但護衛和軍師難得有志一同的表示，他們絕對沒有眼花。

莫非是，開竅了？逢春了？小貓準備喵喵叫了？

朱軍師夾起一粒土豆米丟入口中，細細嚼了好半天才咽下，掐著指頭道，「算算你家將軍正滿二十，這要是在上京，孩子都能下地跑了。」

左護衛抓抓頭髮，「可也沒見將軍跟哪家的小娘子見過面呀？」

右護衛撓撓下巴，「就是啊，除了每天睡覺的三個時辰，將軍不都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

話音剛落，他們三個突然坐正身子，互相大眼瞪小眼，莫非，將軍就是趁睡覺的時間，出去會小娘子了？

「哎呀？」朱軍師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左右護衛眨眨眼，

朱軍師將腦袋湊近二人，壓低聲音，「你們可是將軍身邊的人，難道還不清楚，咱們將軍做事向來光明磊落，且極受愛戴，若是喜歡上了哪家的小娘子，直說便是，小娘子的家人定然敲鑼打鼓的將女兒送來，他又何必行此鬼祟之事？依我看，這，就是對你們的一個考校，看看你們觀察能力如何，敢不敢直言勸諫，就好像，之前進行的那些個深入敵後的訓練……」

一席話，說的左右護衛連連點頭。

……

當日，晚膳時，左右護衛被各打十大板，問其原因，誰都不肯說，只咬牙切齒喊出『朱軍師』三字。

當日，晚膳時，聽到護衛挨了板子，朱軍師笑眯眯的多喝了半杯。哼！叫你們平日里總看不起文人。

只是，他皺眉，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將軍他，為什麼笑了呢？

上京。

十里亭。

送人送到這裡，便是分別的最後一刻。

蕭天青將馬車讓給了父母，自己則和錢佑吉登上涼亭。

「天青～」錢佑吉眼圈紅紅的，「你放心，你交待我的事情，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七分人為，三分看天，盡心便好。」

「你，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蕭天青心中暗嘆一口氣，此番去邊關，不做出些成績來，他便不會回上京，也無緣再回上京，只是此刻，並不適合說實話。

於是，故作輕鬆的笑道，「說不準什麼時候在邊關待膩了，我就隨著商隊一起回來了呢？到時候，迎我回來的酒，可得由小佑你來請才好。」

「好，你若回來，品鮮樓牡丹亭，隨便點。」

知意園內。

林玉嬌將花瓣鋪灑在竹篦子上，嘴角露出一抹陰冷的微笑。

終有一天，我必將今日所受委屈，一一奉還。

向北的車隊，浩浩蕩蕩，排在前面的是一車車的救濟糧，最後跟著的四輛馬車，則是新上任的鎮遠州蕭知州的隨駕。

不得不說，這麼從簡的外放行囊，沿途驛站還是頭一次看見。

也不知是這蕭知州原本就家境貧寒，還是根本就沒打算在那苦寒之地多呆？

他們此時，已經步入肅王的領地，一早，蕭仕瀚便去王府呈遞拜帖和通牒，這自然不能帶上白衣之身的蕭天青。

「小公子，可需要添茶？」

門外，驛館的小廝拎著個冒著熱氣的大銅壺，汗涔涔的高聲問道。

誰不知道這蕭公子賞錢給的甚是爽快，每次都能得兩個大子，要知道，他們在這兒一天的工錢，拋去吃喝，也就能得十個大子而已，這還已經算是此地，磕破腦袋也不一定能求來的好差事。

故而，幾位小廝為了搶著來送水送飯，雖說不至於打破腦袋，但也暗中較勁了好幾回。

「進來吧。」

聞言，小廝一喜，連忙推門而入。

其實，蕭天青哪裡喝的下這許多的茶水，只不過在看穿了這些人的小心思後，不忍讓他們失望罷了。

入手，比前幾次都要沉些。

低頭一看，竟是五枚大子。

「我家少爺想知道這河間郡的市坊怎麼走？難得來一趟，少爺想挑選些有特色的物件，好託人帶回上京，駁我們夫人一笑。」

小廝死死攥著這剛得來的五枚銅錢，用拳頭砸著自己的胸脯道，「這有何難，我領你們去便是。」

河間郡，自是比不得上京的繁華，但好歹肅王手底下頗有幾個能人，故而百姓的日子雖然過得也不寬裕，但比起最北的鎮遠郡，已經好了太多。

市坊里賣的，無論吃食還是面料，無論傢具還是日用品，都已實惠為主，講究的不是多精緻多好看，而是吃下去能飽肚子，穿身上耐臟耐磨且禦寒。

說不定在這裡，可以把積壓的羊毛面料賣掉？如是想著，蕭天青邁入一間幾乎沒什麼客人的布坊之內。

同一時間，肅王屬臣分管戶部的趙大人手拈鬍鬚沉吟道，「開通商路？」

「然。」蕭知州拱手，「打通南北交易，好處自然是顯而易見，只是需要借道肅王治下各州，故而說來慚愧，今日下官前來，除拜見肅王之外，還帶著一樁買賣。」

「哦？」

「但凡借道肅王治下，必受肅王所庇佑，故而，每五百里，即讓出整個車隊的一分利，充入肅王銀庫。」

「什麼？」趙大人一驚，頓了頓，看蕭知州並無收回剛才所言之意，仍不放心的追問，「每借道五百里，便讓一分利？這主，你可做的？」

「自然做的。不瞞趙大人，下官此次出來前，與中書舍人錢大人詳細彙報過此事。

誰不知道中書舍人品級雖然不高，但歷屆都是由皇上最看中的紅人來擔任，多少丞相都是從這個官位上提拔上去的。

他既然敢這麼說，看來自是得到了允許。

「那不足五百里？不足一半，一分利砍半，超出一半不足五百里，則仍按一分利，超出五百里，則同理處置。」

趙大人在心中打了好幾個轉，「那，如果我河間郡直接與你做生意呢？」

「那，這一分利自然是沒有了，按照市價折算，能賺多少，但憑個人本事。」

「好，痛快！」

此時，趙大人還是更喜歡這個空手套白狼什麼都不用操心的一分利，他可不認為窮的賣兒賣女的鎮遠州，能有什麼油水可賺，不過看在這位蕭大人如此上路的份上，將來若他需要陳糧救濟百姓，他們也不是不可以按照成本價給他一些。

此時的他還想不到，不久的將來，他便再也看不上這一分利，寧願用著一分利，去跟蕭天青換取更多的生意合作。

從肅王府出來的蕭知州，對此行之順利，也滿意極了。

這幾天在馬車裡，蕭天青沒少給他灌輸生意經，所以他知道，給肅王讓出這一分利，好處實在太多，一來，通往上京的道路上，至少有三分之一都在這肅王的治下，打著肅王的旗號，誰還敢打這支商隊的主意？二來，正因為無形中，肅王成了他們最大的保鏢，所以他們可以吸納更多的商人蔘與進來這支商隊，除了給肅王的一分利，他們就算是再抽一分利，也會有人加入，當然，抽與不抽皆在他們一念之間；三來，有肅王在，沿途客棧，過河的船隻都不敢坐地起價多要錢，路途中的消耗又能省下一筆……

總之，好處多多。

現如今見那趙大人答應的這麼爽快，蕭知州對未來，更有信心起來。

故而，坐在馬車上的他，一路都是笑眯眯的，看什麼都感覺很順眼。

他的笑容一直維持到驛館。

馬車剛到驛館門口，還未停穩，便聽到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哭喊，「老爺，您可回來了，少爺，少爺他不好了～」

什麼？

緊接著，車簾被挑起，元寶滿臉是淚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