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父親站在書房的紅木桌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白色的宣紙，手中上好的狼毫停在宣紙上，一動不動，黑色的墨汁以筆尖為中心向四處散開，很快便在紙上佔據一方。

「老爺？」阿福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喊道，「老爺！」

「嗯。」他眨眨眼，看著紙上暈染出的黑色，不著痕跡的皺了下眉頭，將筆放到硯台上，拿起一旁放著的白布擦拭雙手，又從桌後繞到桌前，喝了口杯子里冷卻了的茶水，略帶苦澀的味道從舌尖滑落到喉嚨。

「那送信的走了？」他抬了抬眼瞼，瞥了眼站在一旁低眉順眼的阿福。

「嗯，給了幾個銅板打發他去了。」阿福想了想，補充道，「叮囑了他別把這事傳出去。」

「唉……」他站在雕花的窗口深深地嘆了口氣，手杖抬起又重重地落下，「造孽！」

「老爺。」阿福斟酌了片刻說道，「小姐那邊終是紙包不住火。」

他看著落了滿園的枯葉，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冷茶，「等到包不住的時候再說吧。」

冷冷的江面，他們話語中的人此時站在岸邊，痴痴的等待，她總是那麼堅信，信那個男人會回到這裡，給自己一個名分。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貞潔是多麼的重要，自己未婚生孕已是不潔，但無論如何卻只有等，等那個男人回來，可她卻不知道，那個人不會回來了，無論怎麼等他都不會再回來。

江面的風一陣一陣地吹著，帶著冷意，女子瑟縮了一下，攏了攏衣袖，再站了會兒便轉身離去，回去的路上，路過梨園，咿咿呀呀的戲腔唱著不一樣的戲碼，卻都不過是生死別離，她好奇，便趴在門上透過門縫往裡看，一個個孩子穿著單薄的戲服，站在冷冽的寒風裡背著戲曲，練習走位和身段。

她學著唱，邊走邊小聲地唱，路過茶樓，順便進去去買了些點心叫店員包好帶回去，街市上有些冷清，新開的照相館放了幾張照片在櫥窗前，她停住腳步看了會兒，想著以後和那人來這裡照幾張合影，便又痴痴地笑了起來。

她想，那人書獃子的模樣，照起相來只怕會更呆。

「小姐要不要照相？」店裡的小廝走了出來，穿著深色的褂子，腳上的布鞋幹幹凈凈的，布料純黑卻有些透亮，怕是領了錢就去新買了雙鞋。

女子搖了搖頭，「不了，下次來。」

她回到自家的宅子里，將點心交給迎來的丫鬟，叮囑著哪一包該給哪一些人，丫鬟笑著應到。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從床上抱起睡的正香的嬰孩，她用手點了點嬰孩的鼻子，輕聲地說，「真兒，真兒，等你爹爹回來，我們一家人去相館照張相，然後啊，在去梨園聽戲。」

她突然又笑了起來，隨後她又說:「真兒，你記得到時候別那麼快的叫他爹爹，彆扭些，急死他，誰叫他沒有看著我們家真兒出世的。」

「真兒，我的真兒。」她抱著嬰孩，一聲又一聲的喊著，嘴角帶著笑意，福祉得很。

孩子出生時，是個雨夜，雨水打在窗戶上，噼里啪啦的像是過年了一樣，她掙扎著想要抓住什麼，雙手卻被接生的人給按了下去，按在床上動彈不得。屋外雷聲陣陣，她聽著就像是那天咆哮崩騰的江水，翻湧著朝自己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