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上，茶壺裡的水燒得滾燙，在幽閉窄小的空間里來回的翻滾，安華穿著裡衣，濕著頭髮從屏風裡走出，阿亮趕忙迎上去，用幹凈的布巾幫他輕柔地擦拭著。

一旁伺候的婢女將煮好的茶水倒入托盤上的杯盞里，屋檐上滑落的雨水，連成一片，像是河水的分支，形成一股股細小的溪流，燕子在廊檐下歇息，打理著自己濕透的羽毛。

安華捧著杯子輕抿一口，然後皺著眉吐著被燙著的舌尖，含含糊糊地抱怨著：「太燙了。」

「阿亮，這宮裡最近有什麼趣事？」等緩過勁來，安華便無聊的支著腦袋，望著屋外昏沉的天空，半眯著眼睛，略有些困頓的打著呵欠。

跪在安華身後的阿亮，一邊幫他擦拭著頭髮一邊思忖，猶猶豫豫地開口說：「聽說張貴人今兒早晨帶著小皇子到罪奴院去選個貼身伺候的奴才……」阿亮偷偷地瞥了安華一眼，繼續說道：「結果不知道怎麼了，張貴人便叫人抓著倆個奴才，叫人拖了下去杖斃。」

「嗯？」安華漫不經心的發出一聲鼻音，而眼皮卻不受控制的往下耷拉著。

「奴才也是今個早晨路過罪奴院時聽外面守著的侍衛無意中聊起才曉得，具體的也就不太清楚了。」阿亮將布巾疊好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看著已然泛起睡意的安華，輕聲說道：「殿下要不要去床上小歇？」

「不用。」他擺擺手，將身子放軟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炭盆被收走換上放好了冰塊的銅盆，他眯著眼放任自己陷入深層的黑暗中，熟睡之前他突然間覺得自己有什麼事情遺漏了，可困意拉拽著他無法動彈，索性他想，等自己醒來之後再考慮這事。

而他身後的阿亮微微的嘆了口氣，從屋子旁邊隔間里拿出一件稍薄一點的毯子蓋在安華的身上，之後他將屋子裡的窗戶關上，鏤空雕砌的硃紅色屋門半掩著，就算是有風吹進來也不會將門吹開，弄得吱呀作響，阿亮站在門外看著漸消的雨水，想了想便打著油紙傘走向較遠廚房。

他要去那個精緻的廚房叫人準備安華醒來時要吃的點心。等阿亮將一系列東西都弄好時，安華也正好醒來，他甩著有些酸麻的胳膊，邊吃著番荔枝，邊思考之前在睡著時遺忘的事情。

在一盤水果即將見底時，他伸著手向一旁方形的綠豆糕抓去，過會他用手指敲打著桌面，側目看向在旁邊伺候的阿亮，問道：「你之前說罪奴院……」他想了想，繼續道，「怎麼了？」

阿亮將一個方形的布巾握在手裡，俯身替安華擦拭沾了糖漬的手，聽見他這麼一問，阿亮的動作一滯回答道：「張貴人杖斃了兩個罪奴。」

「好好的，怎麼又出這事？」安華皺著眉說：「父皇那邊怎麼個動靜？」

阿亮起身將布巾放在婢女手中的托盤上，應道：「皇上好多年都不管後宮的事了，全權交給了皇後娘娘。」

「噢。」安華敲擊桌面的手指一頓，隨後他說：「這樣啊。」

他起身走到最左邊靠牆的書架上，隨手挑了本書，拿在手裡過了許久背對著阿亮說：「那就這樣吧。」

書還沒有翻幾頁，安華便抬頭看著站立在一旁的阿亮，他啟唇說道：「我知你也曾是罪奴，但皇室無情，如今張貴人杖斃的雖是罪奴院的人，但後宮之事是我母妃在管理，我自然也不好多說些什麼。」

隨後他又道：「死了也算是解脫，總歸是到了頭。」

屋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安華的話語帶著輕微的嘆息，他的視線又再度回到了線裝的書本上，黑色的小篆密密麻麻的爬滿了泛黃的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