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還是從口袋裡拿出一部款式老舊的手機，眯著眼，憑藉著模糊的記憶和字跡不甚清晰的紙張撥打著上面的號碼。他一個一個的打著，電話里空洞洞的女聲也一遍一遍的回應他。終於有一個電話通了，在長長的嘟聲里，那頭傳來一位年輕女子的聲音。

他的雙手有些顫抖，甚至眼中還含著淚水，他說:「是耿班代家嗎？」

「耿庄，耿班代！」他怕別人聽不懂，於是又補充道。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而電話這頭的老人幾乎都快將貼耳的電話鑲嵌進自己的耳蝸里，只希望能把那頭的聲音聽的更加清楚些，哪怕只是微弱的呼吸聲。

良久的沉默過後，電話里的人終於說話了，這時接電話的換了一個人，是一個聲音低沉中又略帶著些沙啞的男人，他問:「你是？」

「我！」老人略有些激動，他的面頰泛紅，猛地從坐著的台階上站了起來，他說：「我是他手下的兵，我叫阿亮。」旁邊的袋子被他撞倒，塑料瓶滾了出來，在旁邊的垃圾桶下停住。

「他，還好嗎？」老人問。

「很抱歉。」電話那端的人說:「我的父親在前幾天去世了。」

「去，去世了啊。」老人失魂似的坐下，他嘴裡還嘟嚷著：「怎麼就走了呢。」淚水順著老人的臉龐流下，滑入他淡色的嘴唇，有些苦澀。這一天，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早回到家，也無心和那些錯身而過的鄰居閑聊，只是匆匆的點點頭，匆匆的走進家門。

他從衣櫥里拿出一個陳舊的鐵盒，上面銹跡斑斑，他費力地打開，裡面是幾張泛黃的照片和一頂有些褪色軍帽，帽子還補了補丁，暗色的布料在淺色的帽子上有些突兀。

他從那些東西里拿出一個彈殼，上面有些磨損，黯淡無光的彈殼安靜的躺在老人粗糙的手掌上，這麼一個極小的東西，卻將老人拉回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老人十幾歲入伍，參加了最後一場戰役，這顆子彈殼是他們打退第一批敵人，耿班代從戰場上敵人的屍體旁邊撿給他的。那時候在滿是硝煙的戰場上，滿麵灰塵的耿班代笑著拍著他的肩膀，他說，「阿亮！我們沒多久就可以回家了。」

他們拿著幹糧，一個一個的圍坐在一起，唱起了最嘹亮的軍歌。耿班代啃了口幹糧，還未咽下，就沖著他們這群半大點的少年喊道:「打贏了仗，就回鄉娶媳婦，然後生個大胖小子。」

「把兒子養到像你們這麼大，拉他來當兵。」他又咬了口，嘴巴里塞的滿滿噹噹的，他嚼了幾下，梗著脖子把嘴裡的東西咽下。話還沒說完，飯也才剛剛吃，就被突如其來的軍號聲打斷，耿班代把手裡的東西放進懷裡拿起旁邊的槍，走到還是少年的老人面前，他說:「跟著我，我們一起回去。」

只是到最後，這一場戰還是將他們打散了，各自奔遠。

從記憶里回籠的老人，滿臉淚痕，哭得如同一個孩子。

老人的身體突然爆發出巨大的疼痛，他彎著腰手裡握著那個布滿劃痕的子彈殼倒在地上時，門口進來一個有些臃腫的中年婦女，那是老人的鄰居，本想著來這裡借一借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