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意上需要動手這件事情上，對於方洲來說實在不是什麼特別光彩的事情，所以只要是一般的交易能口頭上解決的爭執，絕對不會動粗。如果口頭上解決不了，那就用錢，很少會有雙方都拿出器械的事情發生，因為誰也不會和錢過不去。

只是這一次，似乎是避免不了了。

阿安給換了貨，把供在黑面的東西換成了白面，本來開箱換錢的事情已經算是槍抵在腦袋上了，等方洲的人把箱子打開之後，那把懸在褲腰帶上的槍，這一次是真的抵在了腦袋上。

方洲也不做解釋，把雙手放在腦袋的兩邊，手掌心中空蕩盪的，隨後原地轉了個圈，顯示自己身上並無武器，等這一切做完，他才緩緩開口：「這是手下的失誤，貨拿錯了，錢我也不要了，等過一天雙倍賠你。」

「我知道方哥你是文明人，不喜歡動武，可我們這可是冒著生命危險來這裡提貨的，」對方為首的人皺著眉，似乎不願意就此解決，「一句手下失誤就打發了，也太草率了點吧。」

「那你要如何？」方洲皺了皺鼻子，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根煙，沒點就那樣叼在嘴裡，那雙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陳哥曾經對他說過他的那雙眼睛，充滿魅力，特別是在情動時，好看的如同天上斑駁的繁星。

「誠意。」那人說：「得把那人交出吧，害我們白跑一趟，方哥不捨得立規矩，我們可以代勞啊。」

「呵。」方洲斜睨了一眼站在他身側不遠處的阿安，他看見那人雙手握拳，緊張的嘴角都帶著細微的顫抖。

「新人難免會出錯，作為前輩總得給晚輩一些機會。」方洲輕笑道，「這玩意在腦袋頂上抵著，誰都怕。不小心失了手，那可就不是犯錯誤這點小事了。」

「我說了，之後會叫人送去雙倍的貨，不收任何的費用，這一次就當交貨前見個面。」方洲終於把煙點燃了，煙絲裊裊，在他的唇邊飄出，他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白色的輕煙猶如家鄉正午時升起的炊煙，他甚至在那裡面聞到了飯食的香味。「交個朋友。」

之後是一陣詭異的沉默，緊隨而來的是一聲槍響，方洲飛速的轉過身，跑到阿安的身邊用手抓住他的手臂，帶著一群人朝外面跑去。這是一個荒僻的舊屋，屋頂都已經破爛不堪了，瓦片上還堆積著一層厚厚的枯葉，屋頂的柱子上布滿了蜘蛛網。

這箇舊屋很大，大的能裝下他們這些人之後還有空隙，舊屋的周圍雜草叢生。

有東西從耳邊破空而過，掉落在不遠處，方洲突然聽見了尖銳的鳴笛聲，一聲遠一聲近。他的瞳孔有一剎那的放大，他鬆開握著阿安手臂的左手，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阿安，隨後方洲笑了起來，他的視線直接落進阿安的眼睛裡，漆黑一片，讓阿安想到了自己父親那雙如同深海的眸子。

「你安全了。」方洲平靜無波的說，「往那邊跑。」他伸手指向警車駛來的方向。

阿安順著他的手臂看去，如預想的那樣，看見了穿著警服的同伴正從車上下來，舉著槍一步步朝他們跑來。可阿安突然有點兒憂傷，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悶悶的難受。

等到他把眼神轉過來時，他看見方洲和一個人坐進了遠處的黑色車子，揚起一片灰塵。穿著制服的人從他身邊跑過，有人停下，用手臂輕撞了下他。阿安被帶回了警局，坐在警車上時，他想到了方洲以前坐在學校小吃街人行道邊上時的身影，挺拔又孤寂。

黑色的轎車在公路上飛速行駛，身後是窮追不捨的警方。方洲用手將衣物撩起，他的腰部一片鮮紅。前面開車的人從後視鏡看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人問：「方哥，怎麼樣？」

方洲搖了搖頭，他把衣服放下，靠在椅背上喘著氣。方才倒不覺得有多疼，現在卻疼的要命，就連視線也都有些朦朧，他自嘲的笑了笑。他覺得自己這一次的舉動太蠢了，早在阿安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就應該好好的保持距離。

「方哥，後面警察追得太緊了。」那人有些驚慌的喊道。

「把車往江里開。」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就沒了聲響，那人在拐彎時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方洲面色蒼白的躺在靠座上。

他抖著聲音喊了聲方洲，也不見躺在後座的人回應一聲，哪怕是一點兒微弱的鼻音都沒有。最後咬了咬牙將車子開入了江，冰冷的水瞬間將兩人吞噬，前座的人吃力的把方洲拖了出來，帶著他游到稍遠一些的岸邊上了岸。

等到方洲再次醒來，人已經在陳哥家裡的卧室里了，床頭邊還放著一杯溫水和一碗溫熱的粥，以及一個木製的板凳，凳子上還放著一本書，書頁間還夾著一個書籤。

是陳哥常用的樣式。

他嚐試著起身，卻牽動了腹部的傷口帶著疼痛，以及手臂肌肉的酸痛，不得已他躺了回去。房門被推開了，來人是一身家居服的陳哥，他的頭髮還滴著水，脖頸上掛著一條白色的毛巾。

「你......醒了！」方洲沒有錯過陳哥眼中一閃而逝的喜悅，他想要勾起唇角，又怕臉部僵硬導致表情扭曲，於是只好點了點頭，望著那人眨了眨眼睛。

房間里的窗戶是開的，窗簾也被拉向兩遍，燦爛的陽光從外面紛揚灑落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裡，方洲看著陳哥，陽光落在那人的眼角眉梢上，他動了動嘴角，卻說不出話，幹澀的唇瓣有點兒疼。一杯溫水落在了他的唇邊，身子被人扶起，身後是熟悉的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