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安搭上了線人，在一個極黑的夜晚出現在方洲的面前，那時候方洲剛剛從浴室出來，腦袋上的頭髮濕漉漉的，穿著睡跑。他看著站在客廳里，拿著一個用蠟封住的紙袋的阿安——裡面是好幾包白色的粉末，突然輕笑了起來，他從阿安的身邊徑直走過，把頭頂上的毛巾扔到客廳的茶幾上，順手拿過一個放在果盤裡的蘋果，咬上一口。

「好久不見。」方洲說著話的時候，已經坐在了柔軟的沙發上，背脊靠在沙發的靠背上。阿安知道，這是一種防守的姿勢，他隨時都能撲上來將自己撕裂。

「我認識你的父親。」方洲如是說道，他在第一次看見阿安時就知道了。到現在他還能清晰的記起阿安父親的樣貌，就連那雙銳利的雙眼邊上有多少條魚尾紋都記得清清楚楚。「你和他長得真像。」他繼續說道，語氣裡帶著懷念，又有點生疏，像是和一位舊故的老友聊天卻又帶上屬於時間的疏離。

「那時候我還特別的小，不是說年齡，」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不能指望一個從山裡來的人還把腦子給帶出來吧。」他自嘲的笑了笑。

方洲起身從阿安身邊再度走過，走入廚房拿出茶葉和茶具，動作熟稔，修長的手指在鐵皮盒子里抓了一點捲曲深灰的葉子，把它們灑進陶土燒制的茶壺中，然後倒入水。

「你的父親是個非常正義的人。」他說道，「和你一樣，彷彿是天生的，一出生上帝就把正義撒遍了你們全身。」

「也許是太過正義了，很快就被發現了。」方洲把茶壺裡的水倒入配套的紅色茶杯中，此時他已經坐回了沙發上，「不過他的死是個意外，沒有經過我們的手。」

「我手下有個人，為了討好陳哥，在你父親開車從外地回來時的高速公路上，將他撞出了護欄，撞到旁邊的山岩上，車毀人亡這四個字應該能用在這上面吧。」他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水。

「那天他本來是準備回去看看你的。」方洲把茶杯放到托盤上，手指摩擦了一會茶杯有些粗糙的邊緣，等到他把手收回來時，繼續道，「都買好了禮物。」

他突然身子往後靠，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只停在臉上未上眼睛。阿安看著方洲，那隻握著袋子的手緊了緊。許久，他站了起來，這一次終於在阿安的身邊停住了，他的那雙漆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看向阿安的眼睛，甚至阿安都能在他的眼睛裡，看見自己有些驚慌的瞳孔。

「把東西給我，然後你轉身離開。」方洲漫不經心地說，就彷彿阿安只是一個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不要再出現在這裡，我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不可能。」阿安說，他說這話的時候，手裡的袋子被抓的更緊了些，雖然在身體的動作中依舊能看到害怕這一類的情緒，語氣卻斬釘截鐵的沒有絲毫縫隙。

外面開始下起了小雨，柔軟綿長的雨水從玻璃上滑過，敲打在防盜欄上沒有一點兒聲音，方洲聽見彼此的呼吸聲，一個輕一個重，隨後他又聽見了風聲，帶著雨水的濕潤，從外面穿過客廳，從人的身上卷過，輕吹髮梢，然後的然後，似乎落在了阿安的手背上。

方洲莞爾一笑，他站直了身子，突然學著很久前和趙洋一起看的電影里的台詞說道:「我就在這裡警官，證據在你的手上，把我抓了吧，用你的鐐銬。」

「來吧。」方洲朝後退了一步，雙手伸直放在阿安的身前。

阿安垂下眼瞼凝視著方洲瑩白的手臂，牆壁上的時鐘滴答的走了很久，屋外的雨變大了，發泄似的傾瀉而下。阿安把手裡的袋子扔在了地上，狠狠地扔在地上，他用手拍開方洲的手臂，轉身摔門離開。

方洲站在原地，扯了扯嘴角，卻發現自己沒有剛才那樣從容自若，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彎下腰從地上將紙袋撿起，撕開，清點裡面的東西之後，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太陽穴上，輕揉了會，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不多時，門被敲響了，外面站著一個魁梧的男人，留著鬍子，手臂上紋著紋身——一個插著劍的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