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像是不自然的陽光從窗戶外面散落進來時，丁少菀像是小時候那樣，蜷縮在地板上，閉著眼睛熟睡著，地上涼涼的可陽光卻一如既往的溫暖。

「你覺得夏天是什麼顏色的？」當丁少菀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並沒有想過坐在自己旁邊的少年會回答，她甚至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在一個深沉又真實的夢裡，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既定的軌跡進行著，除了她自己。

但那個人卻抬起了頭，那人和許堯擁有同一張臉。也許他是許堯。丁少菀想，至少不是真的許堯。儘管在她的夢裡，總是會出現這個人，可有一次她伸手去擁抱那人的時候，手上的觸感一點兒也不好，冰冷又虛無的，像是一個充著氣的氣球。

「彩色的。」那人破天荒的回答了她這個問題。

「那冬天呢？」

「白色的。」

「那春天難不成是綠色的？」丁少菀咯咯的笑了起來。

「也許。」豈料那人卻回答的一本正經，像是國中時寫數學題一樣，要想好一會才會下筆，不像她，總是冒冒失失的下筆去寫，結果整個草稿紙上亂作一團，就連試卷上面也是塗塗改改。

「我覺得這個世界只有三種顏色，白色、黑色和灰色。」丁少菀手指間夾著一支筆，像是學校門口站著的那群染著各色頭髮的女生夾煙蒂的姿勢一樣夾著筆，隨後用筆尾敲了敲桌子，「而夏天是白色，慘淡而不真實的白色。」

之後她沉思了會，直到那人又開始低著頭寫起作業來時，她又開了口問起了毫無回答性的問題，「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怎麼回答？」

她沒有聽到答案，因為那個人並不知道怎麼去回答這個問題，就像是當時她在綠樹成蔭的公園裡問現實中的許堯一樣，那個人只是安靜的站在樹蔭之下，面容被婆娑的樹影籠罩著，仿若一張被虛化了的照片。

她自顧自的言語起來，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夏天，手裡的冰淇淋很快就融化了，公園裡的人不多，他們站在靠近車道的一處樹蔭下，彼此的面容都不是特別的清晰，可心臟跳動的聲音卻比外面的車鳴更為響亮。

「我姐說她要27結婚，在那之前，好好的放縱。」丁少菀當時穿著一套淺藍色的夏裝，白色的運動鞋踩在掉落下來的枝幹上和翠綠的葉子上，「可我覺得25歲差不多了，你覺得呢？」

「誒，許堯，你的夢想是什麼？」她沒有聽到答案，於是眯著眼睛換了個問題。

耳朵邊一直不聽汽車的車鳴突然響亮了起來，她看見許堯的嘴巴動了幾下，可是除去車鳴聲，她什麼也聽不見，直到車鳴聲消失不見，她又聽見了一聲聲難耐的咳嗽，像是從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嘴裡發出來的，而那個本該在她旁邊的少年消失了，周圍變成了純粹的白色，她往前走了兩步，意識開始渾渾噩噩。

她醒了，醒來時，陽光依舊耀眼。

在她醒來之前，她聽見了許堯的回答，只是她想不起那人說了什麼，甚至連回答的是哪一個問題她都記不起來了。可是夢裡聽見的咳嗽聲卻依舊清晰，她躺在地板上凝視著花白的天花板，大腦遲鈍的轉了幾圈之後變成一片空白。

「你會為了愛情放棄一切麼？」那一年盛夏里的那段談話，最後以丁少菀說出的問句做為過渡。而在真正結束之前，丁少菀和許堯比肩站在巴士的後車門處，她看著外面不斷倒退的景色，在下車前的最後一個紅綠燈口，車子停下來到啟動之間，丁少菀回答了自己提出的最後一個問句。

「我不會。」她的手握緊了黃色的把手，有一片金色的光芒照在她的腹部前的衣服上，最後停留在許堯腳上那雙漆黑的鞋面上。

影子被踩在腳下，越過了台階上第一排最外面的位置，丁少菀往旁邊移了一小步，兩個人的影子便依偎在了一起。

「你呢？」在她下車時，車門關上之前，丁少菀回頭問道，而她直到車子駛出站台，遠遠的消失在她的視線里，依然沒有聽到許堯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