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分的夢裡，有水的聲音從遠既靜的傳來，許攸感覺自己的鼻腔里，耳蝸里灌滿了水。澀澀的江水帶著細微的白沙，像是拍打岸邊一樣，拍打著他的身子。

「你說，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不知道是誰問的，好像是很小的時候的自己，問的是誰呢？他不知道，想不起來了。

「許攸，你離你父親遠一點，他有傳染病，會傳給你的！治不好的！」

咕嚕咕嚕的水聲在耳邊想起，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下沉，想掙扎卻被不知名的繩子束縛住了手腳，腳上似乎還綁著一個石頭，石頭連著繩子。眼睛也睜不開，又好像已經睜開了，眼前是一片黑暗。

水底很靜，是那種壓抑的寂靜。

他突然聽見了落雪的聲音，那個聲音很輕很輕，頭頂的水流開始結冰，他還在往下沉。之後腳尖碰到了水底細軟的沙子，隨後是小腿、屁股、背脊和後腦勺。

這一回視線終於不再是漆黑一片了，這下帶上了光，很微弱的光，在水底漂泊不定。

他突然間看到了父親，還是以前的樣子，西裝革履的，好像並沒有變化，他問許攸，「難受嗎？」

許攸搖了搖頭。

「害怕嗎？」

他還是搖了搖頭。

「冬天了嗎？」他問，嘴裡還吐著小小的泡泡。

「嗯，冬天了。」許攸的父親回答道，他坐在許攸的身邊，身子冰冰涼涼的。

雪花不知怎麼了，從水面飄了下來，落在柔軟的沙子上，不多時便將許攸覆蓋住，只餘下一雙眼睛和凍得發紫的唇，以及那個僅供呼吸的鼻子，就連耳朵都有一半被雪覆蓋了去。

周圍沒有了一點聲音，就連原本坐在自己身邊的父親，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大腦遲鈍的轉動著，眼睛緊盯著上方，波光粼粼的水裡，忽而出現了人影，綽約著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麼。

「許攸！」突如其來的聲音穿過凌凌水波，刺破純白的雪堆，闖入了他的大腦。

許攸睜大了眼睛，張著嘴準備回應那人，誰知那水底下突然伸出了一雙手，牢牢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半點兒聲音也不能發出。

終於等到夢醒了，他睜著眼，從床上驚坐而起，盯著滿室的黑暗，他將手伸到自己的面前，白皙的手腕上沒有任何勒痕，也沒有綁著石塊的繩子。他又慢慢的將手附上自己的喉嚨，動作緩慢的向上移，覆蓋在自己柔軟的唇瓣上。

他失神般地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只是那雙漆黑的眼睛裡，突然流出了淚水，失了堤的水，一個勁的流著，順著臉頰，滴落在了被子上，無聲無息的。

陸秉文坐在自己的房間里，他盯著桌子上那個藍色的檯燈出神。那是許攸上次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起初拿到時，他高興的給了那人一個敦實的擁抱。

「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那時候的許攸輕輕的笑著。

「哎呀，別這樣嘛。」那時候的自己，拍著他的肩膀，掩飾著自己的不好意思，「以後都是兄弟嘛。」

可如今，卻成了這個樣子。

手機就放在陸秉文的手邊，他拿著手機撥打了很多次許攸的電話，依舊是無人接聽的忙音，他知道的，那天的自己，臉色一定很難看，甚至連眼神里都不是那麼的友好。

學校出事的那天，陸秉文承認自己太慫了，不敢說一句話來幫他，也不敢看到許攸匆忙離去的時候追過去，甚至在朋友說出那麼過分的話的時候，他自己竟然還覺得那些都是對的。

陸秉文用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泄憤似的將手機扔到了牆上，巨大的動靜引來了他的父母，而他只是用被子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企圖躲避那些紛雜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