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落紙上，暈開一個個柔順的線條，記憶也隨著墨黑色的線條，飄搖到悠遠的曾經。

簡樸的庭院，稀稀落落的雪花，從灰色的天空掉落，一壺酒一碟小食，就著冬風就那樣下肚，涼涼的感覺過去後，是火燒般的灼熱感。

「莫要喝太多，免得酒勁上了頭，不知東西南北了。」一雙素手奪過他手中的酒杯，清麗的聲音溫柔的像是一陣清風，拂過了耳畔，似乎連那堆了積雪的枝丫，都冒出了嫩芽。

「無礙。」他從小碟子里拿出一塊小巧的糕點，淺淺地咬上一口，突然間，他咳嗽了起來，連腰都彎了下來。

「大夫叮囑的，你又不當回事，不能喝酒，你又偏偏要喝，這會兒又跑來這兒吹風，萬一染上了風寒，可有得你受的。」穿著白裘襖子的女子顰著眉，滿臉的不贊同，她將手中抱著的紫緞披風，動作輕柔的為這人披上。

「君麒，莫要再喝酒了。」那女子與他相對而坐，柔夷般的素手撫上他蒼白的臉頰，撫去他臉上化為冰水的雪花。

「賞雪喝酒，一大雅緻。」他淺笑著，嘴角有一彎淺淺的梨渦，「只是今日放縱，巧的正被你瞧見了去。」

「莫不是被我瞧見，你該把這瓶梅子酒都喝了去。」那女子在瓶口輕輕地嗅了幾下，手腕輕晃著白瓷的酒瓶，她說:「果然，在酒窖里放久了，這酒香比之前的要濃郁的多。」

「等那梅子長出來時，我遣人去摘，再給你釀幾壇。」女子哈著白氣，伸手捧住不小心飄進過道里的雪花，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似乎只要聲音在大一些，便會擊碎什麼東西。

「但只得小酌幾口，不可貪杯。」那女子撫去身上的片片雪花，她從那精緻的碟子里拿出一塊小巧的糕點，那白玉一樣的糕點上，嵌著一片紅色的梅花花瓣。

他將之前倒入杯中的梅子酒飲盡，隨後掩唇咳了幾聲，他說:「喝酒就應喝個盡興，這酒不醉人，哪管那咳與不咳。」

他又給自己倒上滿滿的一杯，淺酌一口，輕輕地搖晃著酒杯說道:「無礙，無礙，烈酒都飲過無數的人，拿著這小孩都能喝的飲品，不過是借酒思酒罷了。」

說完他又一口飲盡。那彎起的眉眼，望著身邊白玉無瑕的佳人，她雖不是世間最美的女子，那面容卻也算是世間少有。那精緻的側顏在皚皚白雪之中，襯托的更加精緻，如同筆墨勾畫出的夢中人，粉色的披風，像是雪中盛放的桃花。

「君麒……」

他與她青梅竹馬，曾躲在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偷偷地許下一生的諾言。

君麒的視線從女子的面容上移開，轉移至滿園的潔白之上，他有些出神地望著那如雲朵般的積雪……

猶記，也是這個時候，小小的自己和小小的她，蹲在這個規規矩矩的院落里，將雪滾成大大的雪球，堆成一個胖乎乎的雪人。

小小的自己偷偷地握住她的手，臉頰紅的比那梅花還要艷麗，他悄聲地問:「我以後娶你為妻可好？」

「等我長大了，我叫人去你家提親，我一生都待你好，不要別人。」

她羞怯的低下了頭，隨後輕輕地點了點頭，小聲的答應著。那時候的他欣喜若狂，都分不清東西南北，像是喝醉了酒一樣。

那一天，他們牽著手，玩鬧到夕陽西下，天邊的火燒雲，紅的像是婚禮時的紅綢，有一朵紅雲變成的鴻雁，高飛在那紅綢之間，像是婉言的賀詞。

他們坐在低矮的房屋下，如同那些相伴到兩鬢斑白的戀人，望著那火紅的雲朵，沉默著，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