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頰上一片濕漉漉的，溫熱的觸感將他從記憶中拉拽著出來，陽光從門框中灑落進來，像是一個蟄伏在地板上的巨大怪物，之前那個一直在整理行李的蕭祁，此時貼在他的臉頰邊，他在許君澤的臉上淺淺的印上一吻，過後，翻身將許君澤壓在身下，他說：「怎麼了？嗯？」

許君澤彎起了眼睛，笑著說：「沒事。」他翻了身，手搭在蕭祁的肩膀上，他望著蕭祁那雙金色的眼睛，突然間不知怎麼的，又想起了那天的陽光。於是，他伸手去撫摸蕭祁的眼睛，從眼尾處一路向眼眸滑去，在眼瞼上打著轉，隨後他推開那人，「去吧，那邊該等急了。」

「要不，」蕭祁猶豫了會說，「你同我一塊過去吧。」他在許君澤的頸側蹭了蹭，頗有些依依不捨。

許君澤搖了搖頭，他扯過一旁凌亂的被子，將臉悶在裡面，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疲倦，他說：「我在家裡等你。」

「你好無情。」蕭祁可憐兮兮的說，「我都要遠行了，你都不送送我。」

許君澤沒有說話，他將自己埋在被子里，記憶中突然湧起了一大片亂糟糟的東西，攪得他腦袋一陣陣的疼痛，以前經常做的夢，彷彿從一口幽深的井水裡蹦了出來，他聽見了那個聲音，比以往都要清晰。

而這一次的夢裡是蒼白的大山，和寂寥的輪迴台。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空中降落，他看見了自己，從那蜿蜒的山路上，緩緩走了上去，走到了輪迴台前，他也看到了蕭祁，那人一身狼狽，身後是烏泱泱的人潮，有妖也有仙，他被人遏制著，腦袋卻像撥浪鼓一樣的搖擺著。許君澤看見自己笑了，笑容燦爛，他說：「我姓許，名君澤，君子的君，恩澤的澤。」

「狐狸，你可得給我記住了。」語氣輕輕柔柔的，像是一縷清風，「可別把我忘了啊。」

之後不知為何，他看見自己突然間變成了百年前的龍五子，而蕭祁變成了百年前的冰夷，周圍烏泱泱的人沒有了，只有些冷漠的仙，高高在上模樣，眼睛裡似乎都融不進沙子。

他聽見那玉帝說：「你要是不想跳下去，那就讓北方大旱幾年吧，你們自己的孽，總得有人來承擔。」

也是，仙界嘛，這種禁忌的東西，總是不能有的，得幹幹凈凈的，結婚生子可以，但不能和一個性別的在一起，這是錯的。那龍五子是知道的，他望著冰夷，望著每一個人，然後就跳了下去，到最後眼睛都是望著那急匆匆趕來的冰夷。許君澤很早就知道了，冰夷是看著那龍五子跳下去的，之前的那些話，都不過是騙人的。

騙騙自己，騙騙別人。

之後他又看見自己變成了冰夷，趴在輪迴台的邊緣，朝裡面望著，黑黝黝的洞口，什麼也沒有，他朝裡面喊著，喊著那個人的名字，拚命的喊著，可還是沒人回應。

冰夷後來被剔了仙骨，綁在那個參天的柱子上時，他什麼話都沒說，等到渾身是血的給放下來的時候，他也不言不語，眼睛卻望向崑崙山的方向，許君澤走過去的時候，那人便拉住他的衣服，「帶我去崑崙吧，我想去找他。」

許君澤搖了搖頭，他知道這人想做什麼。

「帶我去崑崙！」他突然喊叫了起來，「我要去找他！」他在許君澤的懷裡掙扎著，身上那剔骨的疼痛還在折磨著他，搖搖晃晃的從地上起來，卻沒走兩步便倒在了地上，怎麼掙扎都起不來了。

「崑崙山上，憑什麼有那輪迴台!這裡又憑什麼有那鎖仙柱!」他說，「我不做那神仙了，我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