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記得，在那個戰亂不止的年代，他總是跟在許君澤的身後，尋找著那個不讓人放心的人類，總是能將許君澤的目光牽引開的人，讓他記恨了很久很久。

他看過許君澤站在雨中，滿目蕭索的望著那人離去，衣衫浸濕，但那背脊卻挺直如松。他看過許君澤站在烽煙的戰場，低著頭尋找著那人的屍身。他看過許君澤站在大雪紛飛的空蕩草原，白色的雪花將他整個人都遮蓋住了，就像是一座不悲不喜的雕塑，那時那人剛剛離世，屍身葬在草原之中。

連一片衣角都尋不到。

他也看過許君澤站在陰森森的地府，望著滿是過路魂魄的奈何橋，看著那人喝下滿滿一碗渾濁的孟婆湯，那時一株紅色的曼珠沙華便在他的手中消散，地府吹起了風，花瓣便隨風而飛，飛落在忘川河水之中，沉入進去。

「狐狸，我們走吧。」那時他的聲音里滿是疲憊。

風從四面八方襲來，將他的衣袍吹的獵獵作響，凌亂的髮絲就像蕭祁心中凌亂的思緒。於是，他便躲了起來，躲進了妖界，躲進了狐族最輝煌的宮宇。他喝著瓊漿玉露，坐擁那些長老敬獻上來的美人，他一手舉著杯，一手擁著纖細的腰，享受著那些人，像是無骨般的靠在他的身上，那時候，他的腦海里像是自動忽略了般，將許君澤忘了個幹凈。

之後那人滿身風塵的找來，站在奢靡的大殿之中，滿眼疲倦，那人環顧四周，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滑過，他的身後是狐族的士兵，泛著寒光的箭矢對準了他，他卻依舊背脊如松。那時候，蕭祁突然慌了起來，他推開身邊的人，想要站起來，卻只能直愣愣地望著那人。

當那人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蕭祁的臉上時，他的心臟猛然一顫，因為他看見了那雙眼中一閃而逝的擔憂，那人什麼話也沒說，就像是誤闖了這裡一樣，轉身默然離去，如同曾經，許長生一聲不吭的離去時，許君澤也是如今這樣，尋到了人，便什麼也不說的離開，彷彿只是想要證明，這人還活著，只是想要看一眼就好。

之後他聽說，妖族來了新王，那人俊美無比，像個文弱的書生，眾妖不服，便想要起義造反，妖界自己推一個妖王出來。 狐族也蠢蠢欲動，那些活了太久的老古董，便開始私底謀劃，蕭祁那時舉著杯子，滿眼不屑。

直到那妖王來到妖界，狐族的長老最終沉不住氣，他們一個個地跑來請柬，說：「我王，那天界的手如今伸到了妖界，其他部族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妖界眾人蠢蠢欲動，不知我王是否極力一爭？」

「那人何名？」

「姓許，名君澤。」有人說：「一聽便是儒生的名，不足為懼。」

但那時，他手中的酒灑了，灑在了衣服上，手上，似乎還灑在了靈魂上。他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大殿的，他只知道在看見許君澤的時候，那人渾身浴血，空氣中滿是血氣，和他一起來的長老，渾身顫抖，滿眼畏懼。蕭祁努了努嘴，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這是那人第一次滿手沾著鮮血，他甚至都能看到那人顫抖的手，和眼中隱藏的恐懼。

「你，也是來殺我的嗎？」蕭祁聽見許君澤話，那聲音順著風直直的鑽入他的耳朵，讓他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