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君澤一直在做一個夢，夢裡，漆黑一片的天空上，滿是璀璨的星子，閃爍著像是搖搖欲墜的淚水。

從那亘古就存在的黑暗中，傳來一名男子渾厚的聲音，帶著悲傷，帶著不舍，如驟雨般朝他砸來。砸在心尖上，抽抽的疼。

這個夢，他已經做了千年了。

等他醒來時，陽光已經將整個房間的黑暗都沖淡了，昨晚睡前忘記關上的窗戶，有風吹了進來，將純白色的窗簾掀起。他躺在床上，翻了個身，面朝著窗戶和那些林立的高樓。

他眯起那雙好看的眼睛，細長的眼睛，眯起來像只慵懶的貓咪。片片的光斑散落在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像是浩瀚無垠的宇宙中，漂浮的星辰。

他突然想起了千年之前，這塊土地上，滿是綠色的稻田，和繁茂的樹木，起伏連綿的山巒，從視野里擴散開來，像是那些人崇拜不以的神明，用寬厚的肩膀將那些鱗次櫛比的房屋收納懷中。

裊裊炊煙從地上緩慢升起，像是還未蘇醒的山野中，騰升的霧氣。

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個剛剛幻化成人的妖，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坐在陡峭的懸崖邊，望著底下那些小巧的房屋，和忙碌的人群。

愜意的日子沒過多久，便被在山野中迷路的樵夫撞破。那天的雨下的很大，山路泥濘，他們小心翼翼地走著，不想越走越高，離他們的住所也越來越遠。

那天，許君澤一襲月白衣衫，坐在山頂的一塊巨石上，他仰頭望著在風中搖曳的老樹，雨水從他的身側滑過。

那幾個人無意間闖入，將他嚇了一跳。猶豫不決地站在老樹的身後，探出頭朝那些人張望著，豈料那幾個樵夫也在望他。

許君澤望著那些狼狽不以的人，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向一旁，隱藏在樹木間的小路，小聲地說：「從那下去，就能到山腳下了。」

也不知怎麼了，那些人對望了幾眼，突然跪了下來，他們朝著許君澤磕了幾個頭，嘴裡叨叨著：「多謝仙人指路，多謝仙人……」

他不明白，卻也知道，自己並不是什麼仙人，不過是個剛剛化形的小妖罷了。

「我不是仙人。」他有些怯弱地說。

「嗯，是山神。」那幾人撓了撓頭回答道。

啊？許君澤愣愣的想，好像也不對啊。但那幾個樵夫已經朝山下走去了，身影在樹林間若隱若現，很快就看不見了。

從那天開始，他被那些在山腳下居住的人，視為山神。那些人在山下為他建了座小巧的廟宇，裡面沒有銅像，卻香火繁茂。

然後，他就遇見了那個小藥童……

翻個身從床上坐起來，那些過去的事情，就像消散的霧氣，又隱藏回了腦海深處。他刷著牙，望著鏡子里那張十八九歲的臉，呲牙咧嘴的擺了個怪異的表情，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白色的泡沫，零零星星的撒了一鏡子。

他伸手戳著鏡子里那個人的額頭，皺著眉，眼睛裡卻是滿滿的笑意，他說：「瞧瞧，個不老的妖怪，成天跑出去裝嫩，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