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中最僻靜的地方，無二是新禧閣了，依亭傍水，從窗柩遠遠的望出去，是一片深春暖陽庇護下的蔭桐兩兩。

餘蔭下的石子路接連池上西亭和一處石桌，趁著院中盎然綠意相得益彰。

院中有隻貓兒，黃白花色縝密。常在那處撲蝶追蜓，倒是踩壞了不少花草。而我是對那貓兒喜歡的緊，便隨著它的性子取了「追蝶」為名，彼時常抱懷中，陪我閑來打趣罷了。

入了新禧閣後，每日學禮刺繡，也見不得阿雲一面，著實是枯燥乏味。侍從頗多，我尚未進門，還算不得正經主子，遂不敢將這些表露出來。還好第三日來了位客人，使我平淡如水的日子多了點清淺味道。

來者是那日面見皇君之時問了我父親的那位夫人--皇貴夫何裕。

「上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十二三歲，如今都出落的這麼標緻了。只可惜物是人非，表舅竟是落得了這般結果。」他聽聞了我家中變故，手握絲絹擦拭著眼底晶瑩，如是說著。

這位皇貴夫夫人，竟是我的表兄，與我有著血脈之親。他是爹爹的姐姐的長子，是爹爹去世之前讓我投奔的禁城姑母的兒子。

想起去年我帶著弟弟來禁城投親，卻是因為表兄誕女，覲遷皇貴夫，姑母隨之官職加遷，舉家前往汴城任職了。難怪我來禁城之時，姑母全家人去樓空。

表兄同我講了很多陳年舊事，大多是一些不為我知的。我卻發覺他眼中的我的爹爹，和我記憶中的爹爹完全不是一個樣子。

記憶中我的爹爹，溫婉柔和，總是寵溺的撫著我的發頂，是教我針線讓我學字的慈父。

而表兄話語中的我的爹爹，是年輕時便名滿禁城家喻戶曉的謙謙君子，曾在詩文棋藝上令女子都自愧不如的何府小公子。表兄說，那時提親的媒人差點踏破了何府的門檻兒，爹爹卻一個也沒瞧上，愣是在皇商蘇家來禁城獻寶的時候，義無反顧的愛上了我的娘親，做個側室也願意。

他還說當年，爹爹的母親不同意這門親事，更不願讓爹爹遠嫁，竟是逼的爹爹在夜裡同娘親來了個私奔，逃去了娘親的老家方城堰洲。

此事在二十年前轟動禁城，成了那些達官顯貴或平民百姓飯後茶語的談資。

旁人對於爹爹的選擇，像是親眼瞧見了一塊兒完美的翡玉跌落在地碎裂成粹，聞者固然惋惜，另有甚者當個笑話瞧了，卻無人真正放在心裡，也已經隨著時間風捲殘雲般的飄散了，過去了許多年，再無不相關的人提起。

聞此我竟有些吃驚，我雖知爹爹文采斐然，卻從未在我面前展現過他的棋藝，甚至從未講這些說與我聽。

按表兄所言，娘親和爹爹理應是相親相愛，可事實卻千差萬別。爹爹的神情總是哀傷的，長久未見娘親還會時常嘆氣，即便有時與娘親用膳共寢，卻也無甚欣喜，令我不能相信表兄所說話語的真實程度。

之後他再來探望我，便只當他是個閑來打趣的做伴之人罷了，也再未提及當年的任何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