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最後一次用蘇子郜的身份見她的情形。那日我穿了身溫藍的新衣，是雲裳坊的新料子做的，上面暈了些白瓣玉蘭的紋樣，稱不上精緻卻也難得正式。

猶記她見了我一愣，笑言:「原來我的子郜還有如此清雅之韻。」

從前我的衣衫皆為艷色，年幼青春好不恣意。後流落禁城，扔個石頭都能砸著皇頂子的地方，身份低微不想惹眼，便不敢穿的艷麗奪目。改著粉灰素色，也算相得益彰。如今穿藍，卻是因著年歲長了，心智也長了，如此顯得端莊輕柔一些。

今日這身衣裳，是阿雲說帶我面見母父，才起了個大早精心打扮了。只可惜我沒什麼髮飾，便只挽了個輕巧的髮髻，將散發灑落後背。

阿雲見我笑也跟著笑了，她說我像她那匹換了新鞍的駿馬，一派嶄新靚麗。而我卻皺了眉頭，苦笑她的比擬如何能令我開心起來。

她不語，將準備好的銀簪替我戴上，又伸手摘了一朵樹梢玉蘭，抬手扎了髮髻邊，對我言道見了她們不必害怕，問我什麼如不知道回答，便只管叫她阿雲不必改口，一切有她在。

這亦是她最後一次以葉雲的身份於我在一處，進了皇宮我便得知了她並非侍衛，甚至不姓葉。

一路上雖未有宮人稱呼於她，卻是人人見她行禮讓路奴顏婢膝。便心道她住皇宮，該不會是哪位皇女？又記起她同太女一天生辰，遂更加慌亂了心神。

她覺察出了我的不對勁，便將手繞了我的腰摟住，告訴我別怕。如此我便發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更多了，身子僵硬不知如何走路。

耳邊充盈了她的輕笑，溫言道:「一些宮侍奴才罷了，你何苦懼怕他們？前面就是惜顏殿，若你不情願，我們這就回去罷。」

來都來了，如此這般出去，還不是再看一路眼色。惜顏殿的匾額只在輕眼之間，我便抬腳入了殿門。

邁了門檻，便有一女侍迎上前來行禮見安，言殿中主人午憩未了，院中稍待片刻。等候之時阿雲並未過多囑咐於我，規矩行禮莫要抬頭，即便抬頭切莫直視而已。

堂內明亮，幾把太師桌椅，一道青雲鶯鳥屏風，琉璃燈寥寥，幾個宮奴加一樽香爐，規格雖小，卻樣樣精緻考究，能一眼看出巧匠功夫。

阿雲淺行一禮，落座右手第二椅。我跪伏在地謹記囑咐未敢抬頭，便只能數著視線內有什麼紋樣的繡花鞋。

「抬頭我瞧瞧，是什麼樣的可人兒迷了我鞅兒的眼。」皇君夫人語調柔和，雖說他面顏祥和一派端莊姿態，但態度明顯不屑，挑眉隱著好奇多看了我兩眼。

繞是他面色淡淡一派雍容，我卻是害怕極了，規規矩矩照做抬頭。

「我當是何等姿色，不過白蓮出淤泥，瞧著幹凈罷了。」皇君如是說著，邊有其他夫人從旁應和，我彷彿真成了那塘中白蓮，供他們調侃戲謔，躲避不得。

「起來回話吧。」皇君夫人唇紅齒白，髮絲高冠，看著添了幾分慵懶。她一旁站立的宮侍張口詢問:「姓甚名誰哪裡人士，向眾夫人交代個清楚罷。」

猶記當時慌亂之際看了阿雲一眼，見她微微頜首，才稍稍放心了些:「素人蘇子郜，方城堰洲人士，家母名燾，祖母名綸，曾任宮闈皇商之首；家父蘇何氏，名舒，原禁城人士。」

「何舒？你父親是何舒？禁城何府的何舒？」一身著清綠暈白荷的夫人捏緊了扶手，滿面激動的望著我，我餘光瞧了並未覺他眼熟，更記不清何時見過，又不敢抬頭直視，只好垂眸道是。

滿座嘩然令我不知所措，只聽他們碎嘴說我父親當年私奔出走，還有的說我是罪臣之孫不配嫁給太女，更有甚者只因我的家世而詆毀我的品行，看了我的守宮砂空空如也，言道如我這般不知廉恥，有何面嫁太女為夫……

那些話有的甚至連我都不曾知曉，卻也無法反駁，因為在這裡，是隨隨便便就能丟了性命的地方。

只有方才那詢問我父的夫人一直目光炯炯看著我，彷彿想同我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