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就是那天下午拽住了她的衣袖問她買不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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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年十七，男子最美好的年歲，可我卻不是以最美的姿態與她相見。那時我在街邊賣花，蓬頭垢面、急聲呼喊，顧不得什麼矜持有禮，只想著何時能把最後一支茶花賣出。

彼時黃昏快至，禁城街頭雖然熙攘，來往人群卻不再光顧商鋪，都知是個歸家用飯的時間。

而我卻拿著花犯了愁，一支花兩個銅子兒，酈兒的藥費，還差一個銅子兒。

醫館的大夫說我今晚再不交錢，就不再救治酈兒，我苦苦哀求，只使得大夫寬限了我至今夜。

於焦急慌亂之際我胡亂抓了一過路女子衣袖，控制不住帶了哭腔:「求姑娘了，買我支花吧。」

那女子被我扯住後一愣，兩指一捏從我左臂抄著的竹籃里拿了那花。我不敢抬眼看她，那紅白花瓣已經軟裂，邊緣早已泛黃，想來沒有哪個冤大頭願花兩個銅板子買了。

聽著她輕笑，只覺又氣又急，我已如此落魄，不買就不買，為何還要嗤笑於我。

我後悔了，想從她手裡奪了那花，卻被她閃了。我便惱羞成怒抬頭伸手直視於她:「我不賣了，你給我吧。」

「剛才還一副委屈模樣，怎的忽然就變臉了？」她捏了那花莖轉著聞了，道:「還算有點味兒，你既然賣花，知不知道這是什麼花？」

我見她面上似笑非笑，頗有些覺得我答不上來的意思，便言道:「茶花！」

「什麼品種的茶花？」

想我曾是一個深居宅院的公子，識的明針線絲縷罷了，哪裡分的清谷豆茶糧，更別提什麼茶花了。

「這株名喚嬌美人，瓣白綴紅絲，如那出浴美人般清嫩，香氣恬淡卻微有清甜……」

她語氣柔和，後來又說了什麼我未仔細聽，因為當時的我實在不懂，一個女子如何會朝著枯花對牛彈琴般情意濃濃。

我見天色愈發晚了，便急著問她一個銅子兒買不買。她沒說話，摸了身上一個金葉子給我，然後轉身走了。

自我家破落之後，還從未見過如此闊綽女人，雖說當時短了銀錢，卻覺得這樣得了錢財太不妥當，便追了上前:「我以後還賣花，你還會來買嗎？都是這種嬌美人，以後可以每天給你留一支好的，不收你錢了。」

她拿著那花在人群中步行急促，我小步踱踱勉強能跟得上去。只是她忽然站定，我差點撞到她身上去。她蹙眉回頭，如此我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樣，劍眉微蹙薄唇清抿，一棗紅色綉白梅抹額，鼻樑間微有汗珠，右頰一點黑痣，貌若滴落花枝間的晨露般清新。

但吸引我的並非她那臉面，而是那白紙滴墨般漆黑的瞳。

「怎麼，見我有些銀錢，想著跟我走了？」

聞聲我如那瀲灧盛開的花朵被澆了一場冰雨般冷徹，我羞惱非常轉頭就走，再不願跟她廢話一句。

多年後她曾捋著我的髮絲含笑與我說，那時我面頰鼓鼓邁步離去，活脫脫一副嘴裡藏食的倉鼠模樣，煞是可愛。

說這話時的她，斜倚在雕花床頭目光灼灼的望著我，我素來是喜歡與她調笑的，便問她:「原來你當時就喜歡我了？」

她聞聲，撇了嘴角面色戲謔的看了我一眼:「那倒沒有。」

她總是這樣，在我滿心歡喜的時候給我當頭棒喝，實在沒甚情趣可言，一如她當年再到我那買花時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