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眠因病休學一個月，再回到學校時，一切如常。

「你那時候到底得了什麼病啊？」室友好奇地問他。

陳眠撓了撓頭，道：「我也不知道，有一天忽然就好了。」

陳眠的記憶里沒有那位給他催眠的沈醫生，沒有那位凌家長老，也沒有獻祭的凌書鐫。

只不過有點小小的後遺症，陳眠偶爾還是會覺得心臟空痛著，偶爾還是會從夢中哭醒，但是次數並沒有多到影響生活，他的夢境里也沒有出現任何奇怪的內容。

陳眠對這偶爾的後遺症習以為常，繼續著他平凡的生活。

直到某天，陳眠在醫院裡看望病倒的國中老師時，忽然在走廊里一陣心悸。

陳眠按住胸口，難過地皺起眉來，淚水止不住地奪眶而出，他扶著牆，慢慢地跪倒下去。

路過的小護士嚇壞了，以為他是心臟病發作，趕緊要去聯繫急救，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陳眠一把拉住。

陳眠問道：「你們這……有沒有……叫凌書鐫的病人？我找他很久了……」

小護士趕緊點頭道：「你說的是十二號床的病人吧？他昏迷不醒三個月了，我帶你過去！」

陳眠見到凌書鐫的那一刻，腦海一片空白，下一秒，所有的記憶全部涌了出來，他盯著那張蒼白的臉，記憶中沈醫生那張模糊的大眾臉忽然變化成了眼前人的面龐，這個人吊著營養液，不聲不響地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氣。

陳眠走到床邊，跪在旁邊，趴在白色的被子上，握住了凌書鐫沒有打著針的那隻手，涼涼的，但還是有著人類的溫度。

他還活著。

陳眠又狂喜著，又氣得發抖。

虛弱成這樣，居然還動用靈力讓他做了場夢。

根本就沒有沈醫生，和沈醫生有關的一切才是他的夢。

凌書鐫讓陳眠夢到了所謂的沈醫生催眠治療的一切，迫使他在夢中忘記那個世界的一切，讓他以為什麼都沒有發生，讓他在兩個世界都不會惦念有關凌書鐫的一切。

讓他徹底忘掉凌書鐫。

陳眠咬著後槽牙，使勁握著凌書鐫的手，他不能再失去凌書鐫了，他這輩子哪怕是讓自己死，也要讓凌書鐫活著。

陳眠每天雷打不動地在凌書鐫病床前待到醫院大部分病患的休息時間，從大二待到畢業，凌書鐫的身體不斷地在虛弱下去，但是靠著營養液吊命，竟然真的沒有死。

凌書鐫的家人早就認識了這個風雨兼程探望凌書鐫的孩子，雖然一開始奇怪兒子什麼時候有了這麼要好的朋友，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習慣了陳眠的存在，並且覺得這個孩子異常親切。

就好像在這之前，就認識了許多年一樣。

陳眠畢業，找了份市內的工作，雖然忙碌，卻始終堅持著每日去探望凌書鐫。

陳眠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但他知道，如果凌書鐫死了，他是活不下去的。

陳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了死的勇氣，但當他從凌書鐫母親哭泣的聲音中聽到凌書鐫的身體恐怕已經撐不過今天時，他無比自然地往袖子里藏了一把小刀，鎮定地來到了醫院。

凌書鐫的呼吸急促而表淺，陳眠笨拙地安慰著身邊泣不成聲的凌母，看著凌書鐫起伏的胸膛，他告訴自己，那裡停下的時候，就是他自我了斷的時候。

數月後，陳眠趴在家裡灑滿了陽光的地毯上，問凌書鐫當時怎麼會忽然醒過來的時候，凌書鐫的臉色變得非常不好。

凌書鐫蹲下，捏住陳眠兩邊的臉頰，咬牙切齒地問道：「你問我？你當時想幹嘛？我替你死一次可不是為了讓你自裁的！」

陳眠憤怒地握著凌書鐫的手腕，憤憤道：「我讓你死了嘛！你再把我撇下一次試試？秒秒鐘追過去把你痛打一頓！」

凌書鐫氣不過，幹脆把人啃了一頓，抱在懷裡，嘆了口氣。

陳眠斜眼看他，哼哼道：「幹嘛，慫啦？」

凌書鐫摟緊陳眠，無奈道：「慫了慫了，下次大概得準備個百八十年，你要是還打得動就來，我站著讓你打，隨便打。」

陳眠滿意地往後大爺似的一仰，感受著身後溫暖的、有著平穩的心跳聲的胸膛，舒服地哼了兩聲，閉目養神。

這次他可以確定了，今後，他再也不會從睡夢中哭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