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真的沒再糾纏別人，只糾纏冷溶，不過冷溶還沒收了他，只當是多了個跟屁蟲。

雖然這跟屁蟲個頭大了點，還時不時地大半夜出現在他的床上，眯著一雙明黃色的眼睛對他圖謀不軌。

好在妖狐向來不做你不情我不願的事，冷溶得以沒受到什麼實際威脅，只是常常會覺得這妖狐視線實在有些扎人，熱烈得哪怕不回頭看，隔著百米就能知道是妖狐在盯著他。

妖狐跟了兩三個月，跟著冷溶在人間各處游轉，今日觀山，明日看水，趕著時節去看夏荷，回來路上又遇上人間廟會，再路過座小橋，橋底游著十幾尾紅黃白色的魚。

妖狐每日跟著冷溶，冷溶也沒趕走他，偶爾路上多說兩句話，時間長了，甚至還會一起翻到屋檐頂上對月飲酒，不經意竟然慢慢關係好了起來。

妖狐被冷溶救下時萬分狼狽，化成人形也堪堪穿件素色衣裳，跟著冷溶滿天下地跑，那張好看的臉沒有衣服襯著，看著倒也可憐。

冷溶和妖狐走了許多地方，某日妖狐狀似無意地再提起他玄山的洞府時，冷溶也順理成章地跟他同去了。

剛跟著妖狐回他這「洞府」的時候，妖狐第一件事就是奔回房去換衣服，冷溶在府里四處走了走，再看見妖狐時，他已是一身靛藍色長衫，披銀面緞料外衣，腰間玄青色帶子綴白色散珠，發間還垂了纏著金縷絲帶的吊墜銀飾，整隻狐都貴氣了起來，再對著冷溶慵懶一笑，格外妖嬈。

冷溶之美，美在隔凡塵俗世絕身外之物的冷然與高傲，這樣的人，就該白衣翩然全無修飾，一丁點凡俗之物加身都彷彿是對那份離塵之美的玷污。

妖狐卻不一樣，他在凡塵摸爬滾打五百年，渾身沾了世間百態冷暖情仇的人氣，如果說頭一個一百年他代表塵俗之極，那麼這第五個五百年，他已然知曉如何去掌控凡塵俗世的一切，便得以遇人以不同之法相待。

俗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妖狐畢竟是妖狐，魅惑眾生的能力真是絕頂，連冷溶看妖狐一身華貴相地朝他走過來，也是覺得這裝束真是極適合他。

妖狐什麼樣，冷溶心裡有數。

然而冷溶拒人千里的冷麵美人皮下藏的是什麼，妖狐卻是全然不知。

「瓶頸了？」妖狐挑了挑眉，看向冷溶，「所以才出來凡世遊歷啦？」

「反正也閑。」冷溶端坐在庭院內的石椅上，手邊放著本從妖狐書房裡拿出來的閑書，「先前你說洞府，我真以為你住在洞里，沒想到還是個不錯的院子。」

妖狐笑著俯身湊近冷溶，差一點鼻尖就要對上，拿捏著意味深長的語氣道：「不如你就住下來，做我的壓寨夫人，玄山二主？」

冷溶不動聲色地看他，平淡道：「我就二主？」

妖狐連忙改口：「正主！正主！你若從了我，玄山就給你，小妖怪都任你差遣！」

冷溶「嗯」了一聲，道：「不要。」

妖狐失望地趴在了桌子上，只露出一雙悲悲切切的眼睛，含著水光盯著冷溶不放。

「妖狐，你沒有名字？」冷溶忽然問道。

妖狐愣了一下，苦笑起來：「妖怪都叫我玄山妖狐，人類都喚我姚公子，玄山小妖怪都叫我大王，哪用得上名字。」

「我修鍊瓶頸遲遲不破，你若是能幫我，我就給你取個名字可好？」冷溶盯著石桌上一隻緩緩爬行的小蟲子，慢慢說道。

妖狐欣喜若狂，想撲到冷溶身上好好抱抱他，又怕叫人一腳蹬開，原地跳了兩下，化成白毛糰子一頭撞進冷溶懷裡，滿頭滿臉蹭著冷溶前胸，豆腐吃得及其歡快。

冷溶抱著白白一團妖狐，露出一絲絲微笑來。

妖狐真的開始為冷溶突破瓶頸努力了。

他身為一介妖怪，修為也算不上太高，以前對上和尚道士都是能躲就躲，躲不開就跑，先前纏著雁歸山雪雁散人一方面是因為有人跟他講雪雁散人白髮如雪，面若桃花，妖狐愛美之心使他蠢蠢欲動，另一方面是因為雪雁散人畢竟是丹修，武力值高不到哪去，雖然這個結論最後被那位天降神君打破了。

不過現在，妖狐開始留心這些先前一直避之不及的修鍊者們了。

光他自己滿山遍野找修鍊者研究他們怎麼修鍊怎麼突破肯定不夠，於是玄山幾乎從沒接過命令的一眾小妖們某日被召集在了山頭，妖狐瀟灑地一揮手，小妖們便全都嗖嗖嗖地從玄山出發，跑到了各大門派牆頭蹲著、門口堵著、椅子底下趴著，一遇到差不多修鍊到快突破的道士就眼睛瞪得賊亮，生怕錯過了哪一個環節。

冷溶知道這事，只給了妖狐一個眼神，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滿，悠悠地提著劍到府外林子里去，妖狐看見唰唰唰幾道白光劍氣閃過，大片的林子都被修了葉子減了枝，妖狐歪頭去看那樹形，扭曲得還挺有藝術感。

妖狐自己也沒閑著，掛著自己那張妖艷的臉就跑出去用美人計色誘術了，專門在有修仙大門派在附近的鎮子村子蹲點，看見修為高又不至於把自己狐狸皮扒了的道士就湊過去，好美色的就幻化女體聞聲軟語套情報，不好美色的就一副翩翩君子朗少年的樣子談天說地聊人生之後再套情報。

大半年的時間，冷溶多半都在妖狐府里喝茶看書練劍，比在自己的夢華山淬華門落雪府里還清閑。有時候看著小妖怪蹬蹬蹬跑進來把搜集到的報告送到妖狐書房裡，有時候還會在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時候被小妖怪偷窺。

玄山小妖們對冷溶是很好奇的。

妖狐愛美人，基本僅限於觀其美聞其聲見其笑，真發展過不正當關係的也有，不過也就是拉拉小手彈彈小曲，對月吟首情詩觀花賦首戀詞這樣的程度，妖狐也知道什麼是適可而止，人類壽命太短，他又是妖，最後都是點到為止，花前月下一段時間就果斷分別，之後便是妖狐回玄山，另外那人許會哭鬧些日子，最後都該嫁人嫁人，該生娃生娃，只當遇了場極美的夢境罷了。

然而冷溶不一樣，冷溶比妖狐之前掛念的人都美多了，卻是個修道的！小妖怪一開始知道妖狐帶了個道士回玄山，一個兩個都巴不得把家搬到另一座山頭去。

可冷溶沒對小妖怪做什麼，小妖怪們膽子也就大了起來，漸漸地敢去靠近妖狐府了，這一靠近又不對勁，冷溶對妖狐還算客氣，卻有著難以忽視的冷淡，妖狐一個勁地往冷溶旁邊蹭，卻也沒敢真的伸爪子幹什麼。

合著這是追妻不成，綁上山來？

然而冷溶那如雪的劍氣把半山的樹都斬成藝術造型之後，這樣的想法不攻自破。

等到妖狐一聲令下發動全山小妖都去幫冷溶尋突破之法之後，小妖怪們更迷糊了。

妖怪，幫道士，找怎麼突破的法子？

冷溶究竟是何方神聖？

反正不管小妖怪們腦子裡一天到晚都在蹦躂些什麼驚世駭俗的想法，冷溶一直都很淡定，真的是拿玄山當自己家來住，一點都沒有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