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垃圾桶旁有一隻被丟棄的貓，整個身子髒兮兮的，看不清毛色，人來人往的街上，它看見的是什麼？

少女裙下的風光？猥瑣的男人伸向他人錢包的手？或者是醉漢在路邊放水掏出的醜陋器官？

它已經餓的走不動路了，只有躺在那個破紙箱里等死，那個破紙箱是它的搖籃也是它的棺材。

罷了罷了，它想，誰讓它這一世剛出生幾天就被丟棄了，反正它還有一條命，死了就死了，就是餓著太難受。

這是一條大路，路的對面跪著一個少年，少年不比那隻貓崽子幹凈，身上舊衣服破破爛爛也沒有縫補，他是個已經乞討整整兩年的乞丐，只要有人向他的碗里扔錢，他就會給那人磕一個頭。

少年每天又在看什麼？遠處廣告牌上他不認識的字？破碗里不屬於他的硬幣？或者……對面紙箱里冒出的一顆小腦袋。

少年是被一個老頭撿回來的，他乞討的錢最後都會給他，他叫他陳爺，陳爺無聊時會和他偽裝成祖孫一起去另一條街乞討。

少年問陳爺：「爺？我看到街對面有個貓崽子，我能抱回來養不？」

陳爺抽著煙桿，不耐煩的看了少年一眼，「養什麼貓崽子浪費糧食，你連自己也養不活。」

又看了看少年失落的樣子，還是揮了揮手，隨他去吧。

陳爺年輕時也養過貓，心愛極了，結果貓貪玩，跑到大馬路被軋死了，他當時就下定決心再不養動物，陳爺吸了吸煙嘴兒，吐出渾濁的煙圈。

「畜生啊，不會陪你長久的。」

少年的右腿有些瘸，但他還是興奮的跑著，奇怪的姿勢和臉上的笑讓路人感到一絲詭異，少年才不管，沒人知道他有多開心。

少年跑到垃圾桶旁時，卻沒發現那個紙箱，嗚咽一聲癱坐在地上，髒兮兮的手抹著他最幹凈的淚水。

突然，垃圾桶後面傳來一聲微弱的貓叫，少年欣喜若狂，抱著貓兒狂奔回住處。

少年住的地方破舊也小，但卻很整齊，他把貓放在自己的小被子上，著急忙慌的給他找吃的。

他晚上沒吃飯，偷偷藏了兩個雞蛋 全部捏碎餵了貓兒。

「你要養著就養著吧，可別讓它亂叫，否則我把它摔死在你面前。」

陳爺看了小貓一眼警告了少年後，翻身睡覺。

「你可要乖乖的，不許亂叫啊。」

少爺聲音暖暖的，抱著吃飽了的貓睡覺。

貓以為自己要死了，結果被個臟孩子救了，它覺得這小少年多管閑事，可是少年的眼神太過純凈，它也不忍心死在他面前。

小貓每天被養在家裡，少年仍舊出去乞討，一群小孩子在他的破碗里扔了一大把他認不得的錢幣，小孩大聲的告訴他這是美元，比人民幣貴多了！又拿了少年碗里幾個一塊錢硬幣，大笑著跑走了。

少年有些激動，朝著幾個孩子的背影連連磕頭，而後笑著捧著碗給陳爺看。

陳爺告訴少年，下午不用去要飯了。

少年被罰了，罰跪在樓梯口，陳爺讓他跪到明天清晨，不許吃飯。

那些「錢幣」哪裡是什麼美元！那是不值錢的遊戲幣。

此時貓兒已經兩個月大了，少年經常給貓兒洗澡，它的毛色雪白，竟給人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之感。

貓有靈性，從沒吵過陳爺，陳爺瞧著它就想起自己從前那隻死貓，大發慈悲的賞了它幾個肉包子——少年都沒有過這麼好的待遇。

貓兒把包子一個一個叼到窩裡，等陳爺睡著了，又把冷掉包子一個一個叼到少年的手裡。

「……給我的？」

貓神奇的點點頭，少年狼吞虎咽起來，吃完肉包後他抱著貓兒不停地掉眼淚，貓兒「喵」了一聲舔掉少年滑落到下巴的眼淚。

後來街邊少年仍在乞討，只是懷裡多了一個白色的貓咪，行人往少年的碗里丟錢時，貓兒就會眯起眼睛朝路人「喵」的一聲。

貓兒那樣子好像是在笑，像個天使一樣，少年乞討來的錢比從前多上一倍。

少年覺得貓就是他的幸運星，貓看著少年的傻笑，也感到心滿意足。

「你這隻貓哦，還真是撿到便宜了。」

陳爺今日沒抽煙桿，裝模作樣的品起茶，兩塊錢一斤的碎茶渣子有啥好品的喲。

陳爺數數今兒少年掙的錢，抓了一小把硬幣給了少年，「拿去給崽子買點好的吧。」

少年有了貓，賺的錢比從前多了不少，貓是只公貓，少年喊它「弟弟」。他給貓縫了只布老鼠玩兒，貓不喜歡那隻丑老鼠，還沒有少年的手指好玩，但是看著少年期待的小眼神，還是一臉高貴冷艷的啃著那隻布老鼠。

時光匆匆，貓陪了少年一整年。

烈日炎炎，跪在路邊的少年昏昏欲睡，一群高大的男人站到少年面前，為他形成一片陰涼。

少年抬起頭，怯生生的看著這一群不速之客，摟緊了懷中的「弟弟」。

「小朋友，把貓給我們，我們給你很多錢。」

少年戒備的望著這些人，拔腿就跑，可他是個瘸子，他怎麼跑得快，他再努力，也躲不過貓被搶走的命運，少年一瘸一拐的追著那群人，追到沒人了，他還在追。他哭著，聲嘶力竭。

少年一直跑到了深夜，終於，少年不跑了，他倒在了路中央，一輛車子從他身上輾軋過，那輛車的主人從後視鏡看到少年，不僅沒有停下，反而踩下油門逃離肇事現場。

貓從幾個男人手裡逃了出來，它跑到少年乞討的地方只看到一隻空了的碗，它跑回少年住處，只聽到陳爺鼾聲如雷。

貓終於看到躺在路中間沒了生命的少年，它走到少年身邊，「喵喵」的喚了幾聲，舔了舔少年的臉，卧在了他懷裡。

貓揮了揮爪子，想在地上劃拉些字，想想少年也不識字，識字也不懂什麼意思就放棄了。

罷了罷了，一條命而已，原本就是他救下的。

少年醒了，他的貓回來了，可他的貓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少年覺得他的心也死了。

少年抱著貓哭著回了住處，陳爺被他吵醒看著他一身的血嚇了一跳，看看他再看看貓大概猜到了什麼。

陳爺第一次有些慈愛的摸摸少年的頭。「我說了，畜生不會陪你長久的。別傷心啦，爺帶你把他埋了。」

貓被埋到了樹底下，少年看著小土堆泣不成聲，土堆上冒出一行小字，那是貓沒劃拉出來的——今生你是我少年，來世仍做懷中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