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帶著走過曲曲折折的走廊，不二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來。

他們沒有被人蒙上眼睛，這並不說明Alpha不擔心暴露S.W.A總部所在的位置，反而說明了他們幾乎沒有可能離開——Alpha有這個自信能夠留住他們，要麼成為他的棋子，要麼成為屍體。

不二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他能遇上緝毒組的人純屬巧合，如果身邊沒有帶著伊集院久美，他或許可能脫身。但是加上一個伊集院久美……他也只能求助了。

他知道手冢相信他，正如他相信手冢一樣。只不過——不二微微垂下目光苦笑——他還是無法越過手冢是卧底這一道門檻，他不敢去想如果過去那些日子、包括在醫院中的告白都是假象。

感到他們被人推進一扇門裡，不二踉蹌了一下回過神來。眼前是一間擠滿了各種實驗器具的實驗室，牆角放著一張床和兩把椅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了。不二關於這個即將到來的邪惡實驗只掌握了一樣東西——那就是他父親的日記。

「我想你的天才記憶力不需要我再重複一遍你的工作。」Alpha背著雙手站在不二的身後，那雙幽深的眸子讓不二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被完全穿透，「祝你好運，天才不二。」

砰地一聲門關上了，不二抬起眼來，看到久美站在自己面前，一臉擔憂地望著自己。

他勾起唇，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放心吧，他不會餓死我們的。」

說著他走向實驗台將日記本放下，久美跟了過來。

「我……不是擔心這個。」她低聲說道，「……我們回不去了，是嗎？」

她的臉上流露出掩飾不住的驚惶和悲傷。不二揉了揉她的頭髮：「嗯。」

他不想欺騙她，他們能夠生還的可能性太小，小到他不敢去進行推測。以他超凡的推理能力，他能清晰地看到他們最後的結局——在Alpha手下，即使能夠活著也和屍體沒什麼區別了，更何況他現在突然開始後悔向手冢求援，如果手冢來了，那非常有可能和Alpha正面衝突；如果手冢沒來，那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

「你又想起你的室友了？」久美扁扁嘴。

「……」不二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笑了笑——只是這笑容讓人感受不到一點愉悅，反而帶著走向末路的、決然而凄愴的傷感。久美從未感受過這樣強烈的感情，一瞬間竟然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

「我想姐姐了。」她悶聲說著，擦了擦眼睛，「……我不應該和她吵架，我想向她道歉，可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說著說著，她忍不住抓著不二的袖子嚎啕大哭，眼淚將不二的衣襟都打濕了一片。不二心中酸楚，但仍然彎起唇角微笑：「你不是一個人。」

久美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然後失去了控制般撲到不二懷裡，撕心裂肺地哭著。不二靜靜地站在實驗台前，安撫性地拍著她的後背。

「你不是一個人。」

我還在這裡。

久美從昏睡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時值傍晚。她揉了揉酸澀的雙眼，看見不二坐在實驗台前低頭翻著些什麼。

「……不二……」她猶豫了一下，「……哥哥。」

「你醒了。」不二回過頭來微笑，「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久美搖了搖頭：「你在做什麼？」

「我在看HOG-495的資料。」不二舉起手中的日記，湛藍色的鳳眸中閃爍著溫暖的光芒，「說起來還要謝謝你。」

「我……？」久美有些困惑。她哭累了之後睡著了，完全不記得自己有給予不二什麼幫助。

「對。」不二微笑，「你的眼淚讓上面的字跡分解重組了，雖然只有一點點，不過我已經知道怎麼做了。」

沒想到父親居然用這種方式來隱藏這個秘密，這樣奇特的化學反應大概也只有父親能夠操縱。不二模擬眼淚的成分製造出了一些藥劑，終於將整本日記都重組了一遍，讀懂了HOG-495的大概意思。

「你……真的要做那個藥？」久美似乎有些吃驚，瞪圓了尚且有些紅腫的眸子，「既然我們回不去了，為什麼要幫助他？」

「……」不二似乎輕嘆了口氣，半晌才緩緩開口：「哪怕有一線離開的希望，我也不會放棄。活著，才是離開的前提。」

久美盯著他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幽幽地說道：「不二哥哥，我覺得你的室友不會不喜歡你的。」

不二不禁失笑。不知道手冢如果聽到這個小姑娘這樣說，會有什麼反應。

「我想……」久美似乎在仔細斟酌詞語，「他的祖父殺了你的父親，這隻是上一輩的事情，何必讓上一輩的事情糾纏於你呢？這又不是你室友的錯。至於他的卧底身份，我覺得他肯定是想坦白的。」

不二有些驚訝，久美續道：「畢竟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你，是不是？」

如同被一道閃電劈中，不二身子一僵。的確，手冢從來沒有傷害過他。那個人冷靜而內斂，沉著而自製，甚至連一句言語的傷害都沒有，那個時候在精神康復醫院，難道他竟是想把整件事情坦白的嗎？

……

「很抱歉，不二。」

「我有一些事情沒有和你說。」

……

「……你說得對。」不二低聲自語，「……他從來沒有傷害過我。」

手冢國光從來不想傷害不二周助。

不二握緊了日記：「我們會回去的，我們一定會回去。」

不二周助從不說謊，手冢國光也一樣。

「不二哥哥……」久美扁了扁嘴，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說。

其實我也很喜歡你。

工作了六個小時之後，不二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試管。被命名為HOG-495的毒品果然是個天才的構想，父親大概就是想靠這個來牽制Alpha，從而逃出這裡。

這種毒品的構成異常複雜，也為不二的研究帶來了極大的麻煩。他原本的設想是即使做出這種東西也要讓它留有缺陷，使它可以被其它藥劑破壞成分，從而使染上這種毒品的人可以輕易戒掉，然而現在看來，一個月的時間遠遠不夠完成他的設想。

砰地一聲門被人粗魯地踹開，不二始終低著頭沒有理睬來人——畢竟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傷害他們的性命。然而久美的一聲尖叫讓他陡然抬起頭，眼前的一幕讓他驚跳起來撲了過去。

「放開她！」

兩個彪形大漢一人抓著久美一人手裡拿著個針管。常年與罪犯打交道的不二無比清楚針管里定然是毒品。然而不二一個人怎麼可能阻攔兩個人，其中一人舉起手來向久美的手臂上狠狠刺去，久美尖叫一聲用力掙扎，不二本能地伸手擋了過去——

——「不二哥哥！」

針管扎進了不二的右臂，藥水汩汩地流進不二的身體，不二雙腿一軟，頓時坐倒在地。鮮血混合著還未注射的一點藥劑從右臂上淌了下來，頓時染紅了他的半幅衣袖。

「不二……不二哥哥……！！」久美驚惶地撲到他的身邊，手忙腳亂不知該做什麼好，「你……」

——我染上毒品了。

不二清楚地認識到這一事實。他全身大汗淋漓，眼前一陣一陣發暈，飛舞著無數小光點，整個人幾乎虛脫。他的神經——也許從腳部開始——已經出現麻痹的情況，彷彿有一道細細的電流，正沿著他的神經攀爬而上。

很舒適，前所未有的舒適，但卻讓不二從心底感到恐懼。久美似乎還在說些什麼，他已經聽不到了，大腦完全被這種閃電般的快感所征服，幾乎在一瞬間他的內心滿溢著愉悅和恐懼兩種完全矛盾的情緒，他覺得自己要從內而外完全爆炸開來，洶湧而來的痛快淋漓已經讓他徹底喪失了反應能力。

不，不，這是毒品——

他僅存的理智進行了最後的掙扎。下一秒，他被捲入一片炫白的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