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這個星期第四次了。

花瓶砸在牆上爆碎的聲音在寂靜的午夜猶如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彈，手冢從睡眠中猛地驚醒，摸索到床頭的眼鏡戴上，坐了起來。

隔壁那一對又在吵架了。

儘管1029號的隔音效果據說很好，但是手冢還是能聽到隔壁模糊的爭吵聲。他坐在床上盯著桌子上的表看了一會兒，意識到已經是零點十五分了。

再想睡恐怕是睡不著了，手冢穿上拖鞋決定到廚房給自己泡點茶喝。不二這幾天忙得不見人影，他也不用擔心會吵醒他的問題。

打開卧室的門，一隻腳剛剛踏在第一級台階上，客廳里忽然傳來開門的聲音。幾個人有些凌亂的腳步聲傳了進來，隨即便是巴斯頓太太壓低了的一聲驚呼。

「天吶，我的上帝！」

有一個人壓低了聲音說了些什麼，門被喀噠一聲輕輕地關好。手冢瞥了一眼門口，下樓的腳步不禁一頓。

是不二和巴斯頓太太的聲音。

「……我沒事……聽我說……」

「……不行，我的孩子，你一定得看看……」

巴斯頓太太和不二的身影出現在二樓的樓梯上，兩人的目光正對上手冢的目光，於是爭論聲戛然而止。手冢抱起雙臂，銳利的目光將不二此刻狼狽的情況盡收眼底。

不二不知去了哪裡，身上穿著的白T恤染上斑斑點點的紅色，衣服下擺被撕扯得破破爛爛，像是和什麼人扭打在一起造成的。他的左臂從手腕到手肘胡亂纏著繃帶，顯然僅僅是簡單包紮了一下。額頭上凝固著刺眼的血紅，鮮血流過的痕跡還留在右側的臉頰上。

「我們吵醒你了嗎，手冢先生？」巴斯頓太太似乎有些擔憂，「我很抱歉，不過請你一定要看看不二，他……」

「我真的沒事。」不二咬重了「真的」兩個字，臉上仍然帶著微笑，「如果您明天還想和卡斯特太太一起去教堂做禮拜，我建議您現在就去睡覺。」

巴斯頓太太無奈地嘆了口氣，低聲說了幾句類似「真是讓人不放心」一類的話，隨即便轉身回卧室去了。手冢冷冷地掃了不二一眼，徑自走下樓去了廚房。

「你最好去沙發上坐著。」手冢淡淡地道，「想喝點什麼？」

「和你一樣就好。」不二的聲音依然很平和，「今天怎麼這麼晚還醒著？」

「吵架。」手冢端著兩杯茶走出廚房，將一杯放在不二面前，簡潔地道，「隔壁。」

說著他從沙發的旁邊拉過醫藥箱，半蹲在不二面前。不二彎了彎唇角：「手冢想要拿我做你傷後的第一個病人嗎？」

「這是我的責任。」手冢拉過不二的左臂，將繃帶一圈圈拆了下來，「雖然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不過你最好離危險人物遠一點。」

「恐怕不行呢。」不二半眯著眼笑，「這是我的工作。」

「工作？」

「你不知道？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不二微笑道，「A consulting detective.（諮詢偵探）」

手冢微微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憶什麼。第一次見到不二時兩人僅僅自我介紹了一下，不二便將他的狀況推斷得完全正確；大石在對他說起不二的時候，曾經說過不二是他的「同事」；還有家裡足夠詭異的各種實驗，以及雪櫃里的諸多人體肢幹……

「你和蘇格蘭場合作。」

「正確。」不二道，「委託人無法解決的棘手事件和蘇格蘭場也無法解決的事情，都在我的工作範圍之內。所以像今天這種狀況，只不過是一點點意外而已。」

手冢沒有說話，手下已經包紮完不二的左臂。他站直身體撩開不二的流海，淡淡地道：「從傷口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有人抓著你的頭狠擊重物。這種傷口，也能算作意外？」

他直視著不二，兩人對視良久。忽然，不二的手中甩出一把銀光閃閃的手術刀，擦著手冢的鼻尖晃了一下，手冢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是我的。」

「你知道得太多了。」不二笑眯眯，將手術刀輕巧地放回手冢的上衣口袋，「我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麼你要帶著手術刀睡覺，手冢。不過也多虧了這樣，我才沒有流血致死。」

不二指了指自己的頭，表示是這把手術刀救了自己的命。他很少在身上攜帶利器，當時被人抓住了頭向牆上狠撞，情急之下順手把這把刀摸了出來，直接一刀便刺中了那人的小腹。雖然血腥了一點，但肯定能保證蘇格蘭場把那人活著帶回去。

「我也不知道你有半夜摸進我卧室的習慣。」手冢的眼底掠過一絲笑意，語氣中分明帶了一絲促狹，「睡覺前，它還在我的上衣口袋裡。」

「……你知道得太多了。」

次日清晨手冢穿戴好衣物洗漱完畢來到二樓，果不其然不二正趴在沙發上百般無聊地埋頭玩遊戲。他額頭上纏著一圈白色的繃帶，不過看起來絲毫沒有影響到不二對於遊戲的執著，聽到手冢下樓的聲音，他甚至連頭都沒有抬。

「早餐吃什麼？」

「吐司和紅茶。」手冢一抬頭看到流理台上的大玻璃罐子里一對眼珠正瞪著自己，不禁無奈地扶額，「不二，說了多少次這些東西不能亂放。」

「哦，那就放在雪櫃第三層里吧。」不二仍然埋頭打遊戲，「過段時間我會處理。」

「扔掉？」這種東西隨便亂扔會被當成碎屍案吧？

「你太浪費了，手冢。」不二終於抬起頭來，一本正經地指責道，「它們應該回收。」

手冢：「……」……哪個回收站回收這些東西……

「嗯……從你的表情和我們剛才談論的話題來看，你想知道什麼地方會回收它們。」不二撫了撫下巴，做出一派思考的表情，「恰好昨天的案子也結了。吃完早飯，我們就去馬修醫院，我想介紹兩個朋友給你。說起來，你們還是同行呢。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你聽說過他們嗎？雪櫃里和流理台上還有忘記放在哪裡了的這些東西，都是精市送給我的。」

「……我認識。」

「哎？手冢你認識精市？」

「我認識真田。」

手冢家和真田家可是世交，手冢和真田也算得上是竹馬竹馬，怎麼可能不認識？不過幸村精市雖然沒有見過這個人，手冢對他卻也略有耳聞。真田和幸村本來都是非常傑出的醫生，不過因為兩人之間的感情不為真田家所容，竟雙雙辭職遠走高飛，由此還引發了手冢爺爺和手冢之間最長的一次談話。

手冢爺爺的意思非常明白，那就是無論手冢走到哪裡，最後必須帶回來一個女朋友讓家人過目。手冢今年已經二十四歲，「女朋友」成了手冢完成得異常艱難的一個任務。如果今年爺爺問起，又該怎麼回答呢？

手冢沉思間不二已經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餐。順手從手冢的大衣口袋裡摸出手術刀當做防身武器揣進自己口袋裡，不二發現手術刀要比槍好用得多。

「手冢？」不二伸出手在手冢面前晃了晃，「拿著這個吧。」

手冢剛回過神就被迫拎了一個裝著眼球和手臂的大玻璃罐子。他抽搐著嘴角想把這些東西丟給不二，開什麼玩笑，這東西拿出去蘇格蘭場還不來找麻煩？

「手冢。」不二雙手合十，「我們坐計程車走，你不必擔心拿不動它們。」

手冢：「……」

真是敗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