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南華
小說: 紫微訣 作者:云糖 字數:3028 更新時間:2019-09-22 03:27:45
又是林安懿。
卓無衣微微皺起眉。似乎從他到紫微開始,林安懿就如影隨形,成為籠罩在他頭上揮不去避不開的陰影。
「也許是這樣。」卓無衣說道,「那怎麼解釋我和它的靈力感覺很像?」
他的感知能力無與倫比——他清楚地感受到從朱雀身上源源不斷輻射出來的力量和他自己非常相似,何止是相似,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饅頭沒有這種感覺,大概是因為饅頭並未以青鸞的形象示人過。然而朱雀——這隻鳥或許和他的力量同根同源。
屋子裡靜默了一秒,穆小樓似乎在猶豫怎麼回答,而朱雀則是眯起了眼。
「時機未到。」最後,它用唱歌般的聲音說道,「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卓無衣感受到一股怒氣從心底騰地燃了起來。他的師兄,還有這隻名義上的鳥,似乎都有什麼事瞞著他。而他像個傻子一樣,一無所知。
「好吧,但願不會太晚。」卓無衣不無嘲諷地說道,「真抱歉打擾了你休息,穆師兄。」
穆小樓翻了個白眼:「沒想到你還有禮貌這種東西可言。」
從少陽峰下來,卓無衣一路沉默。朱雀恢復了和饅頭差不多的樣子——一隻小灰雀,歇在卓無衣肩頭。見他眉峰緊鎖,不禁嘆了口氣。
「你在生氣?」
它終於放棄了「吾」「汝」的說話用詞,然而腔調仍然有些好笑。卓無衣停下腳步,感到好笑的同時心裡愈發沉重起來。他回過身望瞭望少陽峰,內心五味陳雜。
「我師父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你是朱雀,而饅頭是青鸞。」卓無衣最終開口,目光和朱雀對上,「是不是?」
「是。」名叫包子的朱雀慢條斯理地伸了伸爪子,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卓無衣,「紫微當然知道,我能在太上幻境養傷也是因為他的允許。」
「我知道我有很多秘密。」卓無衣抬起頭來,嘴角微微一撇,「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比如我可能出身皇室,」他頓了一下,「……或是其它什麼,我並不在意。」他說道,同時苦惱地皺眉,「為什麼瞞著我?」
朱雀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你喜歡紫微。」
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卓無衣自從對自己的師父動心以來,還從未有人如此直白地指出這一點。他驚訝之餘又無比窘迫地漲紅了臉:「沒有!」
「你否認得太快了。」朱雀嘆了口氣,「無衣,你喜歡他,所以很容易把他想像得很完美,大多數喜歡他的人都這樣認為——完美無缺的紫微,可惜他並不完美,其實他要比其他仙尊更加有人情味。」朱雀翻了個白眼,「而紫微一生不得妄動情念,很多事他只能埋在心裡,感情也一樣。」
卓無衣有些迷惑:「可是,這和是否告訴我有什麼關係?」
「我只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怨恨他。」朱雀拍了拍翅膀,又嘆了口氣,「他身上的擔子太重。」
卓無衣聽懂了一部分:朱雀這是在變相承認,他的師父有很大一部分關於他的秘密不想告訴他,也不打算告訴他,出於某種原因。
好吧。對於他的師父,他沒什麼可以怨恨的。
「大師兄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卓無衣不禁問道,「似乎……什麼事都會和他扯上關係。」
「……他和你很像。」朱雀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我所說的像,不是指表面上的像,而是你們的性格、處事的方式,都非常相似。不過你們有一點決定性的不同。」
卓無衣原本因為自己和林安懿很像而消沉的心思微微一動:「什麼不同?」
「你比他有勇氣得多,也坦率得多。」朱雀說道,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他其實也對紫微動了心,只是他一直在逃避罷了。」
卓無衣不禁挑起了眉,有些意外。他始終以為林安懿對雲琛無意,沒想到……
「師徒相戀是違背倫理的。」朱雀最終說道,「仙界雖然不忌諱斷袖之癖,但一個個都是頑固不化的老古董。如果師父對徒弟動了什麼心思,足可以讓他身敗名裂。如果徒弟對師父動了心思,恐怕就要被逐出師門了。」
「……」卓無衣完全說不出話來。他自幼就流落街頭,並未受過之乎者也的教化,對倫理道德觀念也看得很淡。在他看來,愛就是愛,沒什麼不敢的,更不存在什麼障礙。然而朱雀說完,卻在他的心裡投下一顆石子,輕輕敲擊著他的心。難怪林安懿不敢承認,難怪雲琛如此壓抑自己。身為仙界之首,怎麼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成全一己私慾?
「我不會退縮。」卓無衣喃喃道,「我不在意這些。」
朱雀還未說什麼,忽然一聲清越的鐘聲響徹紫微,一人一鳥具是一震。
朱雀猛地騰起現出火紅色的真身:「警鐘!」
「什麼?」卓無衣大聲喊道,「有人襲擊?」
「不錯!」朱雀昂起頭,爪子抓住卓無衣的肩,「我帶你回太虛幻境!我沒回來之前不可輕舉妄動!」
「什麼!」卓無衣感到自己被提了起來——朱雀抓他如同老鷹抓小雞一般容易,「我不回去!我要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你閉嘴!」朱雀唱歌般的聲音也帶了些惡狠狠的味道,「我和青鸞就是為了保護你才留在你身邊!你不能自尋死路!」
卓無衣被這個最新消息震住了:這麼說,雲琛又是為了保護他?從額頭的紫微印記,到這兩隻上古靈鳥……
還不待他想清楚,他已經被丟回了太虛幻境。隨後一道青影和一道紅影一閃而過,想來是現出真身的青鸞追著朱雀而去。他無比鬱悶:從前一直以為青鸞只是一隻普通的灰雀,還以為它不會說話,沒想到它大概只是不屑於同他說話罷了……幸好他沒在它面前訴說過自己有多麼愛慕自己的師父,不然大概會被這兩隻鳥笑死!
「紫微山已經很久沒有過敵襲了。」祁桃的聲音在卓無衣身後響起,「看來魔界真的捲土重來了。」
卓無衣回過頭,看到祁桃一襲翠綠色衣衫,鬢邊別了一朵粉嫩的桃花:「你開花了?這麼冷的天你居然還能開花。」
「我一直呆在暖閣,當然可以開花。」祁桃撇撇嘴,「我是一株桃樹,開花有什麼不對?」
卓無衣翻了個白眼:「沒有,沒有。」說著他想了想:「小桃,你知道紫微平時放兵器的地方都在哪裡嗎?」
「你的劍被人折了?」祁桃看了一眼卓無衣空空如也的腰間,搖了搖頭,「我很少看到除了紫微以外的人用劍。在季瑛面前,就你這點功夫,拿紫微劍都是徒勞。」
「可我不能坐視不理……」
「你去了也是送死。」祁桃伸出一根纖纖玉指,「你知道季瑛有多強大嗎?他當年和紫微是至交好友!」
「什麼!?」卓無衣驚呆了,他感到今天一整天的消息都是爆炸性的。先是檮杌,隨後是雙鳳,現在輪到了他的師父?他的師父居然曾經和魔界之主是至交!?
「何況紫微或許已經回來了。」祁桃咯咯一笑,「他從不會被人牽著走。」
「那我更要去了!」卓無衣幾乎跳起來,「師父雖然表面上冷冷清清的,但最是心軟!我不能——」
「你說錯了!」祁桃忽然收起笑容,肅然的神情就彷彿此刻刮過面頰的寒風一樣,「紫微對任何人都可以心軟,只有對自己,最是心狠!」
卓無衣一時無言。
他的劍被檮杌毀了,所有人都在保護他,都認為他不堪一擊。
他也的確不堪一擊。
卓無衣伸出右手,看著自己平滑的掌心和修長有力的手指,還有這半年多為了練劍而磨出的薄繭。
新年過後的冬天有些冷,風吹起他的衣衫,刺穿他的骨頭,讓冰冷一點一滴滲入血液,逐漸將他凍僵在原地。
他連自己的靈力都控制不好。他甚至完全不會使用玉銜。所以當他失去了兵器,他就變成了一個任人宰割的孩子。
「但我還是要去。」卓無衣低聲說道,不知是說給祁桃還是說給自己,「就算我手無寸鐵、一無是處,我的劍法離了劍就不能施展,我的仙術離了口訣就無法生效,我不會用玉銜控制自己的力量,我或許根本不能阻擋一下季瑛,我也還是要去。」
祁桃注視著他。
「如果我不去而在這裡苟且偷生活了下來,有人因此而犧牲,我還不如死在季瑛手下。」卓無衣握緊拳頭,「……我更不能自己心安理得呆在後方,任憑其他人去涉險。」
「……」祁桃聳了聳肩,向空中隨手一拉,拽出一柄長劍。
卓無衣睜大了雙眼:這是空間類型法術,祁桃比他想像中的厲害得多。
「紫微曾經對我說,」祁桃似乎在斟酌用詞,然而最終還是展顏一笑,「若有一天你準備好了,就把這柄劍給你。」
卓無衣張了張嘴:「師父……?」
「南華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