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沉默蔓延開來。

卓無衣難以自製地喘著氣，瞪著眼前一言不發的雲琛。他忽然想明白很多事：林安懿愛上一位同門師妹，雲琛定是由此性情大變，突然選擇登仙並繼承了紫微之力，因而深深壓抑了自己所有的愛恨悲喜，套上一副沉重的枷鎖長達千年之久，變得如此幽冷，成為所有人眼中那個完美而毫無瑕疵的紫微星君……

值得嗎！？

怒火在胸中不斷膨脹，幾乎要爆炸開來。卓無衣死死瞪著眼前那張冰雪般俊美的容顏，一字一句說道：「師父，你覺得值得嗎？他已經去世了！逝者已逝！生者只有更好的活下去，才能對得起逝者！八百年來念念不忘——」下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值得嗎！？」

雲琛只是靜靜看著他，那雙通透的眸子倒映著卓無衣滿臉怒氣、怒不可遏的模樣。他沉默許久，才忽然道：「無衣，這是我的決定。你為何如此生氣？」

卓無衣張著嘴，半晌不知道說什麼好。沒錯，這是雲琛的私事，也是雲琛的決定，他為何如此生氣？

「師父。」片刻之後，卓無衣才慢慢開口，那雙暖黑的眸子漸漸充滿堅定，「因為我叫你『師父』，你是我的家人！在這世上，與我最親近的人就只有你了……」他搖晃了一下，「所以我覺得……我看著你這樣……我很難過啊……師父……」

雲琛一瞬間流露出難以置信、無比震驚的神情。他像是剛剛認識卓無衣一樣，盯住他許久，才喟然一嘆。

「無衣……」

從那晚之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冥冥之中改變了。

雲琛開始教卓無衣習琴，並告訴他，戰鬥不僅僅要用仙術、武功，甚至還有樂戰。卓無衣就用那把「問情」琴，撥出一聲一聲不成調的音，還因此被祁桃大大嘲笑一番。

「不過真是奇蹟。」祁桃撐著下巴，眨著眼看著卓無衣道，「紫微從來不讓別人碰那把琴。」

彼時卓無衣正雙手併攏結印，努力練習新學的仙術。聽到祁桃這句話，他分神的瞬間就感到手中的靈力失去了控制，轟然一聲巨響一枚巨大的火球飈射出去，正沖著紫薇樹下的雲琛！

「師父！」

只見雲琛陡然抬手，火球砰地一聲彷彿撞上一面無形的牆，驟然暴散開來，雲琛毫髮無傷。

「安心啦，傷不到紫微的。」祁桃笑著拍拍驚魂未定的卓無衣，「畢竟他那麼老了。」

卓無衣忍不住嗤笑出來。他不確定那一瞬間，雲琛是不是也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看起來雲琛的確已經走出林安懿那部分的回憶……一念及此，卓無衣臉上的笑容愈發飛揚起來。

太好了，師父。

又過了兩個月，他們迎來本年的冬季。

紫微山雖然有結界籠罩，但也隨著一併進入了冬季。準確來說，是雲琛調整了太虛幻境內的季節，盛開了幾百年的紫薇花終於落下，沉寂在薄薄的輕雪之中。

祁桃賴在雲琛的居所中不肯出來，就抱著小巧的手爐，守著溫暖的室內。卓無衣十分不爽，與她明爭暗鬥好幾次，也沒能讓她出去另覓居處。祁桃只一瞪眼，用一句話就堵住了卓無衣：「紫微都沒什麼意見，你不高興些什麼！？」

卓無衣被噎個半死：他只是不爽雲琛的居處突然多出一個姑娘，至於為什麼，他也說不清。

有些氣悶地摔門而出，卓無衣踏雪去找穆小樓——反正雲琛在葉為書那裡，他是不可能和他一起吃飯了。走到少陽峰卻被告知穆小樓又一次不知去向，卓無衣於是無比鬱悶地去找池晏塵等人。

說起來，他有將近四個月的時間沒見到他們了。畢竟太虛幻境不可擅自出入，他如今能出來也是因為兩天前他剛剛學會了御劍，這才獲准出太虛幻境。一路御劍飛到伏羲峰，卻發現伏羲殿外不知為何擠了一群人。卓無衣在人群外落下收起長劍，不禁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裡發生什麼了？」他隨口問旁邊一個男弟子。

「似乎是有人丟了東西，找到這裡來了。」那弟子聳聳肩道。

卓無衣又看了看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除非飛到半空，不然什麼也看不到。於是他御劍而起，意外發現處於事件中心的居然都是熟人：一邊是池晏塵與白素婕、秋凌，另一邊則是巨門星君之女葉婉晴，連同一名他不認識的青年。那青年身形修長，一襲靛藍衣袍，並未穿紫微弟子服飾，從卓無衣的角度來看也是風度翩翩，英俊瀟灑，卻不想說出的話倒是口氣很大。

「少說廢話。若是今天不把婉晴的玉銜交出來，那便打到你想交出來為止！」

「胡說！」白素婕尖聲叫道，「我們拿她的玉銜有什麼用？摔著玩嗎！」

「人人都知道，婉晴是巨門星君之女，由紫微仙尊撫養長大，靈力自然與你們不可同日而語。」葉婉晴身邊的藍衣青年說道，「有心懷不軌之徒霸佔了去，也未可知。」

「少說廢話，交還是不交！」葉婉晴厲聲說著，手腕一抖，一條長鞭甩開，「不還我玉銜，那便手下見真章！」

她長鞭一甩，四周的人便齊齊退開幾步：因為她是巨門星君之女，無論是靈力、修為，還是術法，可以說比在場任何一名普通弟子都要強。再加上她曾經被雲琛親自撫養教導，白素婕和池晏塵、秋凌三個人加在一起恐怕都沒有勝算。因此眾弟子一見這個煞星出手，都唯恐殃及自身。

「慢著。」卓無衣收劍落地，站在池晏塵等人身前，「你怎麼這麼不講理？」

「無衣！」

「卓無衣！？」

幾聲意味迥異的驚呼聲。白素婕是驚喜，池晏塵是驚訝，葉婉晴則是憤恨。卓無衣覺得自己十分無辜：怎麼從他出現開始，葉婉晴就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樣子呢？他好像只得罪過她一次——還被她捆了起來。

「呵。」葉婉晴冷笑一聲，「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登徒子！果然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東西！」

「無衣，她罵你登徒子。」池晏塵等人紛紛看向卓無衣，眼中都帶了點笑意。卓無衣無奈地攤開手：「你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到底因為什麼要找你們麻煩？」

「她說晏塵師兄拿了她的玉銜。」白素婕憤憤地一指葉婉晴，故意大聲說道，「真是笑話！我們難道會稀罕她那點靈力？」

「住嘴！」葉婉晴尖聲道，「看來你們是不肯交了。那就動手吧！打到你們交出來為止！」

池晏塵就算脾氣再好也禁不住有些生氣：「葉師姐，那就得罪了！」

說著，白素婕、池晏塵、連同秋凌都拔出長劍。葉婉晴一甩長鞭，她身旁的青年也抽出長劍，眼看就是池晏塵等人即將面臨單方面挨打。卓無衣雖不了解他們之間的底細，卻深知十四星君的厲害——葉婉晴既然是巨門星君之女，靈力也絕不會弱，相比之下池晏塵等人不過是剛入門的弟子，一定差的遠了。

「以多欺少，勝之不武。」卓無衣擋在池晏塵等人身前，劍尖微微抬起，直指葉婉晴，「我來替他們打！」

「無衣！」「卓無衣！」幾聲驚呼響起，白素婕連忙拉住卓無衣的衣袖：「無衣你別開玩笑了！她旁邊的那個人，是天相星君之子！」

「……」卓無衣抽了抽嘴角，為什麼沒人告訴他，天相星君之子在紫微山做客？哦……似乎雲琛有提過，然而他那時根本就在神遊……

「很好！」葉婉晴遙遙指住卓無衣，「既然你是師尊親傳，想必也不會有人說我和長遙以多欺少！」

「原來你是紫微仙尊親傳弟子。」名為長遙的青年、天相星君之子臉色微微一肅，「那就請多指教了！」

說罷，兩人身形一晃，一左一右，一道鞭影和一道劍影夾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