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讓庭隨著林琛走進屋子。

這死小孩房間還挺大……

葉讓庭環顧四周：巨大的落地窗一眼就能看到庭院中間的那座噴泉。房間靠牆有四排書架，放滿了各種遊戲攻略（還有一部分軍事小說）。書桌上放著一台電腦，葉讓庭分辨不出這是什麼牌子的玩意兒（畢竟他實在太老了也不趕潮流），但從外表就能看出這台電腦價格不菲。

「隨意坐。」林琛從櫃子里掏出花露水，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地上鋪了厚厚一層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地毯，葉讓庭幾乎有些遺憾自己不能碰觸凡間的物體了——畢竟那地毯看上去就很柔軟很舒服，跟那死小孩的頭髮應該觸感一致。

「就算我不小心沒死成，你也不用這樣一副沉痛的臉色吧？」林琛翻了個白眼，「你用這種表情對著我，我會以為我已經死了。」

你和死了有什麼差別，除了還在喘氣以外？

「你沒搞清現在的狀況。」葉讓庭扶了扶眼鏡，「我雖然不小心救了你，但是由於你陽壽已盡，你仍然隨時都會死去，而且這一次我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死了。」

林琛仍然能看到他，這就是證據。

「無所謂啊。」林琛抹好了花露水，晃晃滑鼠喚醒電腦，看著自己的熒幕靜默了三秒鐘，忽然面容扭曲起來：「我忘了買點卡了。」

葉讓庭：「……」

「都是你的錯。」林琛毫不客氣瞪向這位一臉茫然的死神，「去，給我買點卡。」

……這小孩怎麼這麼讓人糟心？

「你……」葉讓庭語氣幾乎有些虛弱了，「你都不在意的？」

林琛無語了片刻：「葉先生，您今年多大了？」

葉讓庭茫然：「我不記得了啊。」

「……」林琛看了他幾秒鐘，「你知道嗎，如果按書上說的四年一個代溝，那你我之間的代溝就是東非大裂谷。」

葉讓庭仍然處於迷茫狀態：「東非大裂谷是什麼？」

林琛徹底放棄了與他交流。

這不能怪葉讓庭。死神的歷史最起碼也有好幾十億年，這期間地球上的每一處地名都在變更，如果死神們用地名來確定地理位置，他們早就累死了。所以，他們都是用坐標的。

林琛的遊戲沒有點卡沒法玩，他又實在不想出去喂蚊子。小孩萬般不爽，無數個眼刀戳向葉讓庭。如果目光能夠殺人，葉讓庭早就輪迴了不知幾世了。

「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林琛恨不得讓他立刻消失，「這是我家。」

葉讓庭點點頭：「我得跟著你。」

「跟著我幹嘛？」

「我既然救了你，就要救你到底。」葉讓庭說道，「不然我不是白救了？」

林琛氣得七竅生煙，四下尋找合適的武器。其實他大可把手邊的滑鼠或者鍵盤砸過去，但他怕打壞了葉讓庭——不知道謀殺死神會不會判刑？

他的目光落在床頭。小孩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過去，抄起枕頭就沖著葉讓庭一頓猛砸。直到把床上所有的抱枕都丟了出去，林琛這才發現葉讓庭一臉看著熊孩子的表情。

「你不能碰到正常的物體？」林琛喘著氣打量他。

頭髮都沒亂的葉讓庭說了句讓林琛氣吐血的話：「真對不起，讓你白打了一頓。」

實際上葉讓庭能碰到人的靈魂。

在觀察林琛的那幾天里，他就發現林琛的靈魂特別純凈。雖然這個孩子性格有些惡劣，甚至有些頑劣不堪，但他純凈的靈魂表明，他其實擁有一顆剔透的心。

葉讓庭在林琛看不見他的時候跟著他上學。家裡的司機開著豪華跑車，林琛就在一個沿街乞討的老太太面前停了下來，塞給她兩百元錢，還有一杯牛奶。

林琛雖然家裡有錢，但他在班上從來不欺負女同學，作風很有紳士風度。哪個同學借了錢忘還，他也從不在意——儘管他知道有些人與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是為了什麼。

這孩子用盡一切，維持著有人喜歡他的假象，給自己造成有人在意他的錯覺。

「如果你死了，有些人會很傷心的。」葉讓庭站在他的床邊，注視著窗外漆黑的夜色，「我知道你和蘇阿姨關係很好。你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她會難過嗎？」

林琛把臉埋在枕頭裡，許久許久，他才悶聲說道：「她……不過是我家的保姆罷了。」

葉讓庭有些意外他的這種說法：他親眼見過這位姓蘇的保姆像母親一樣照顧他，接送他，對他關懷備至。林琛也褪去那副陰陽怪氣的模樣，總是笑臉相迎。

「她想嫁給我爸。」林琛低聲說道，「我親眼見過她跟我爸在車裡抱在一起。」

他沒有哭，也沒有委屈，只是語氣平靜，像在訴說別人的事情。

「所以她總討好我。可惜，」林琛哼了一聲，「她不知道我其實不是我爸的孩子。」

葉讓庭幾乎有些震驚了。

「他們總以為我還是個孩子，我什麼都不懂。」林琛翻了個身，面對著天花板，「其實，愚蠢的是他們才對。」

自作聰明的，大人的世界。

「死神先生，你為什麼要救我呢？」林琛幾乎是在自言自語，「不過救了我也好。我還是第一次和什麼人說了這麼多實話。」林琛眨了眨眼，「還不必擔心你泄露出去。」

於是葉讓庭忽然發現，這讓人糟心的死小孩，似乎遠比他想像中聰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