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在中在家宅了兩天，期間注意過對門的動靜，卻沒發現鄭允浩再回來。

第三天是周末，金家父母與醫院約好時間體檢，大清早的就走了，留下金在中獨自在家，還被金母吩咐中午做好飯菜等著。

金在中喬裝打扮去往家附近的賣場，簡簡單單買了蔬菜魚肉，結賬的時候隊伍有點長，金在中戴著口罩與墨鏡十分挑眼，付款時一開口就被身後的姑娘認了出來，導致自己被人群堵了小半個小時，再出來，時間都要中午了。

緊趕慢趕，終於在父母進門前將所有飯菜都端上了桌，一家子其樂融融，享受所剩不多的假期時光。

下午，金在中收拾卧室，打算將書櫃里那些國中、高中及大學沒用的教科書與筆記整理出來賣掉，忙活了幾個小時，書櫃空空如也，打算下次回家時放上CD。

簡單沖了個澡，金在中換上便服，將堆積在客廳的幾摞書搬到一樓樓道，撥通收廢品的大爺的電話，讓他騎車來。

厚厚的書本換成零散的幾十塊錢，金在中望著大爺的背影漸行漸遠，突然覺得自己的青春也在慢慢逝去，忍不住感慨。

上樓時，金在中好巧不巧地遇到了鄭允浩的媽媽，她著急地小跑下樓，手裡的飯盒拎得搖搖晃晃，另一隻手拿著手機在說，突然看見金在中，眼裡閃過欣喜，對著手機講了兩句就掛掉了。

金在中忙沖鄭母點頭，低頭時才注意鄭母手裡拎的飯盒和前幾天鄭允浩拿的是一樣的。

心彷佛被沉重的鎚子狠狠一擊，腦袋發懵，不知除了「阿姨好」還能再說什麼，腦海被一個念頭佔據，讓他難過。

——鄭允浩回來過，他卻不知道。

鄭母的工作忙，再加上金在中足不出戶，所以並不知道他回來了，這一見是打心底的高興，心說這孩子也瘦了那麼多，太惹人心疼了，正巧公司有急事處理，手中的排骨湯也沒法送去訓練局，不如就當人情送好了。

金在中一聽，受寵若驚地推卻，忙說不要。

「拿著吧，我現在也沒空給允浩送過去，過了今晚就沒那麼好喝了。」鄭母好心道。

「這不......太麻煩你了。」金在中為難地說。

「不麻煩，給誰喝都一樣，他少喝一頓不會怎麼樣！」

「他是運動員，比我需要。」金在中一臉猶豫，想起鄭允浩這段時間的訓練量，心中五味雜陳，幾經掙扎，小心翼翼開口詢問：「要不，我幫你送過去吧？」

「真的？」鄭母頓時喜出望外，可下一秒又覺得不妥，擺擺手，「還是算了，來回不方便，阿姨擔心你。」

金在中懂所謂的「擔心」是指什麼，只好不再堅持，簡單道謝後回了家。

將排骨湯放在餐桌上，金在中又回了卧室，坐在寫字桌前對著那款兩年前的枱曆發獃。

枱曆翻到8月便沒再動過，九個特別的日子用黑色簽字筆標出，用小小的字跡記錄鄭允浩在奧運會上的預賽、半決賽以及決賽的成績，末了還畫上一個大大的笑臉。

這台書桌跟了他十幾年，鄭允浩用五年將它承載的故事重寫，卻又在去年戛然而止，塵封於此。

中間的抽屜上了鎖，金在中找到鑰匙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筆記本，裡面記載了鄭允浩進入國家隊後參加的大大小小賽事的所有成績，本子被書籤分成兩個部分，另一部分是鄭允浩訓練時突破自己時的成績記錄，除此之外，還有一支普通口哨、黑色秒錶和黑色簽字筆，這些他曾隨身帶著，一次次站在泳池旁，觀看鄭允浩游練時吹響、按停、記錄。

曾經，就像一部舊電影，在眼前來回播放，耳邊是身體拍打水面的激蕩聲，以及洋溢著青春的加油聲，讓金在中不肯從中醒來。

直到鼻子感覺到一陣酸痛，眨眼間有液體劃上臉頰，金在中才恍然夢醒。

他有一個念頭，十分想見鄭允浩的強烈念頭。

於是，不顧夏南海或者愧疚之情，金在中跑進餐廳，拎起那份排骨湯就沖了出去。

他生怕會後悔，所以路上不斷輕聲重複「鄭允浩」這三個字，直到計程車穩穩噹噹停在了訓練局，他從車裡下來，一步一步朝側門走去。

訓練局是國家隊的訓練場所，裡面有不同項目的專業訓練場館，雖然平時會對外開放，但臨近亞運會，體育局為了不影響運動員訓練，特意下了通知，不允許外來人無證進入。

金在中認得保衛室的梁大叔，他在這裡做保安十幾年，對金在中這種漂亮的孩子印象深刻。

但熟悉歸熟悉，規矩還是要遵循的，以前都是鄭允浩出來接他，所以這次也不能例外，金在中好話說盡，梁大叔依然不放行，為難地求金在中別讓他難做，不然得被通報批評，他這大把年紀了被通報，面子掛不住。

金在中聽後便不再堅持，鬱悶地坐在一張板凳上，說要等鄭允浩訓練結束。

梁大叔很高興金在中坐下陪他聊天，給他倒了杯茶笑呵呵端過去，笑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得一年多沒見了吧？」

金在中默默點頭，低聲道：「嗯，我也挺忙的。」

「我知道，我家丫頭可喜歡你了，還看過你演唱會呢！你幫我簽個名，晚上帶給我家丫頭，她肯定高興！」說著，梁大叔遞過本子和筆，金在中想了想，問了他女兒的名字，寫了一段話，最後簽上自己的名字還了回去。

梁大叔如獲珍寶，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接著剛才的話，問：「你來給他送東西嗎？」

金在中看了眼桌上的排骨湯，回道：「嗯，他媽媽親自燉的排骨湯，我幫忙送過來。」

「你倆關係還那麼好，這我可放心了！」梁大叔安心道。

金在中心梗了一下，表情如吃了苦瓜似的難看，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和鄭允浩的真實關係，照理說沒幾個人知道才對。

梁大叔說完，感嘆道：「你突然就不來了，我就猜測會不會是他被禁賽，連你這個朋友都拋棄他了？看他怪可憐的，好好的一個世界冠軍，差點就毀了！」說著，又忍不住地嘆氣。

金在中不可置信地看向對方，「怎麼那麼嚴重，當時不是很快就解決了嗎？」

金在中一直以為「禁賽一年」的處罰是對那件事的最終結果。

可梁大叔卻只是搖頭，無不可惜，「哪有那麼容易，你以為就禁賽那麼簡單吶？」

「要不然呢？」金在中問。

「游泳隊對興奮劑極其敏感，對運動員的飲食和就醫問題三令五申，堅決不能服用含有興奮劑成分的食物，以及名單上的禁藥。我記得當時有兩個新人半夜偷跑出去吃夜宵，發現後直接被退回了省隊，結果才過兩個星期，鄭允浩就出事了，這不撞槍口上了嗎？」

「......」

「你不是運動員不清楚裡面的情況，鄭允浩這事簡直是一道雷砸下來，上鋒的人懵了，確認後直接揚言放棄鄭允浩，要不是夏南海保他，這孩子早就不在國家隊了！」

金在中忙揪起衣角，唇色泛白，顫聲道：「居然......我都不知道。」

梁大叔笑著擺手，「反正都過去了，夏南海用總教練的名額保住了他，也算是圓滿結局，不過就苦了鄭允浩這孩子，大好前程說沒就沒了，網上罵聲一片，隊內被孤立，白天沒法訓練，就晚上過來，一練練到半夜，累得走不穩路。」

金在中咬著唇，內心揪痛。

「但現在都好了哈哈！聽說又拿了冠軍，也不枉費夏教對他那麼好，現在你出現我也安心了，我就說嘛，你和他關係打小就這麼好，哪能就因為那事拋棄他呢！」梁大叔樂呵呵道。

金在中擠出一抹笑，深吸口氣，道：「我不會拋棄他......」

「知道知道！要不然我家丫頭那刁鑽的眼光也不會只喜歡你這一個大明星！」

「謝謝。」金在中感動地回道。

杯子里的水慢慢見了底，兩人聊了許多，幾乎都是梁大叔在說，金在中聽，關於鄭允浩這一年多的點點滴滴，從成績一落千丈到再創佳績，期間受的苦無人與共。

不知不覺，天暗了下來，不斷有人從訓練局出來，金在中心裡掙扎要不要給鄭允浩打電話，正巧看到有人推門進來，聞聲看去，一張好久不見的臉出現在眼前。

這個男孩叫沈昌珉，比鄭允浩小兩歲，同是北京游泳隊甄選進國家隊的運動員，和鄭允浩，金在中都認識，但因專長和鄭允浩不同，所以彼此間關係只能算認識，沒有很熟識。

據梁大叔說，鄭允浩被孤立的那段時間，原先的舍友找夏南海提出換宿舍，沈昌珉看不過那些人，便主動搬過去和鄭允浩住在一間。

兩人的教練不同，按理說不該住在一間宿舍，且鄭允浩主攻中長距離自由泳，沈昌珉的特長是中短距離仰泳，但教練沒說什麼，其他隊友也不會無事找事，只要鄭允浩那身腥染不到自己身上，下一個是誰倒霉，他們等著看熱鬧就是。

沈昌珉也認出了金在中，驚愕一閃而過，換上久違的親切，笑問：「在中哥，你怎麼來了？」

金在中不擔心沈昌珉知道他和鄭允浩的關係，便指著排骨湯答道：「幫鄭阿姨送東西過來的。」

「哦，允浩哥還在館裡，我帶你進去找他吧？」

「好，謝謝你。」金在中由衷地感激道，情不自禁握住對方的手。

沈昌珉這才露出屬於他年齡段的青澀笑臉，撓了撓後腦勺，羞澀道：「不用謝，舉手之勞。」

金在中在登記簿上籤了字便跟沈昌珉去到游泳館，但池內並沒有鄭允浩的身影，沈昌珉去到更衣室轉了一圈，回來說道：「允浩哥在裡面呢，你進去等他吧。」

「好。」金在中應道，跟在沈昌珉身後，進了過去。

坐在柔軟的長板凳上，隔間是大浴室，淅瀝瀝的水聲敲打在寂靜中，金在中緊攥十指，無比期待看到鄭允浩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