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的周六，陽光明晃晃的，照亮路邊女孩短裙下光裸的腿。這種時節還能露出胳膊腿的也就嶺南了吧，根本沒有冬季可言，僅僅是冬天罷了。像今天下午27攝氏度，熱得能趕上初夏了，偏偏租房電路故障。

許是盯著思索的時間長了些，女孩扭過臉來，原本以為是猥瑣變態佬的惱怒在見著他的臉時瞬間消散，羞澀而竊喜地抿了抿唇。陳耀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走進「來碗面」，一家陝西麵食店，他經常訂這兒的外賣。

先前可能是熱了些，莫名心煩，複習也沒什麼效率，幹脆出來看個電影。但他不應該隨手挑了部愛情片，被兩對情侶左右夾擊，嘰嘰咕咕個沒完。女朋友這種生物真是太煩了。沒看完他就走了，沿著一條陌生的林蔭路一直走下去，居然轉個彎兒就看見了「來碗面」。

陳耀又累又餓，走不動了，打算來碗面。才進去，就被人撞了個滿懷，陳耀躲避不及被對方頭頂磕到了下巴。櫃檯的老闆眼見自家夥計犯蠢，喊了句「小戴，讓你走路別老低頭！」

被叫做小戴的男生忙退後一步，連聲道歉，第一聲是下意識的粵語「對唔住」，和陳耀對上眼後改成了普通話，口音明顯。

「對不起，走太急沒看人。」心裡卻在想，比他高好多，才撞到人家下巴。

原來是送外賣的那傢伙啊，冒冒失失的。陳耀揉捏著下巴，瞥見對方手裡拎的袋子，忽然改了主意。

「出去送外賣？」

「啊？」戴樹生愣了下，點點頭。

「多嗎？」

這是要幹嘛？疑惑歸疑惑，面對剛被自己撞了的似乎脾氣不太好的人，戴樹生搖頭，才四點，附近學生的送餐時間是從五點開始。

「那成。」陳耀拽住他沒拿東西的那條手臂，沖老闆大聲道：「老闆，一份臊子面和一份三鮮餃子，打包。」

又低頭恢復正常音量，「你等著順道送我的外賣。」

「啊？」戴樹生懵逼，你這人都在這了是鬧哪出？

「把我也帶上。」

戴樹生：「……」

秉承著顧客就是上帝的原則，戴樹生跨在腳踏車上看著陳耀，對方打量著他和半新不舊的腳踏車。

戴樹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電動車壞了拿去維修了，還有一部被阿輝騎走了。」阿輝是另一個店員。

他以為陳耀會收回先前的想法，結果人家哦了一聲就坐上後座了，外賣還不自己拿著，讓他給掛車把上了。

日頭漸西，餘熱未散，戴樹生把掛在車把的鴨舌帽戴上，腳下賣力地蹬著，腳踏車搖搖晃晃得跟醉酒的男人似的，他總擔心會連人帶車翻了。後邊那位一米八幾的大高個，也不想想自己得多重。他該不會是因為我撞了他，故意打擊報復吧？

其實陳耀沒那麼小心眼兒，他就是累得慌，懶得動了，又想著逗他玩下才這麼幹的。他也沒好到哪兒去，兩條長腿一不小心就能蹭地，坐姿非常拘束，怪遭罪的。誰知道剛好這外賣小哥的電動車壞了呢。之前送外賣，戴樹生總是騎著他那輛漆了hello kitty圖案的小電驢，戴著頂粉紅色的安全帽，兩條腿併攏了擱在上邊，看起來 格外的乖巧。

陳耀面上浮起了點笑意，下一秒就被路邊舉著手機的女孩給叫沒了。

戴樹生騎得不快——有心無力，陳耀偏頭還能清晰看見她的表情，喊聲里滿是笑，「師兄，你也忒不要臉了吧！」

熟了以後，只有在埋汰他的時候，余莞才會叫他師兄。

陳耀翻了個白眼，不明白哪裡又戳到她了。

戴樹生也聽見了，轉動脖子想看看怎麼回事，餘光才瞥見人就被陳耀一句「小心行車」給擋回去了。

平時五分鐘的車程，這回花了十來分鐘才到。

「謝了，」陳耀拿了自己的外賣，掏出沒剩幾張的一包紙巾和五塊錢給戴樹生，「擦擦汗，五塊錢就當路費吧，你等會買瓶水喝。」

不等戴樹生拒絕，他就轉身上樓了。

戴樹生一手抓著鴨舌帽扇風，想著明天給他送外賣再把錢還他好了，這才冷靜地抽出紙巾擦汗。

好吧，這位客人還是挺好心的。於是他把故意報復的惡意猜測抹掉了。

他是半年前才來這兒打工的，被親戚介紹給「來碗面」的老闆，平日里主要負責送外賣。他們店的外賣客源大部分都是附近大學的學生，陳耀就是其中J大的。不過宿舍阿姨不給外賣送上樓，外賣小哥為了趕時間沒空等學生下來都是直接放在宿舍鐵門外的。

所以戴樹生也沒怎麼見過陳耀，是大概兩個月前開始，陳耀搬出宿舍租了房子住，戴樹生每次都得爬上五樓敲門。最近，陳耀天天訂他們家外賣。臊子面油潑面刀削麵酸湯麵扯麵涼皮餃子各種各樣吃個遍，每次備註都是「麻煩加特辣」「使勁兒辣」這類字眼。

怎麼也不見他長痘呢？

戴樹生回憶他那張白凈的臉，再輕輕點了下額頭新爆的痘痘，對陳耀可謂是羨慕嫉妒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