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愈見冷冽，聖誕節在不知不覺中來了，給圍囿於緊張複習和對聯考焦慮之中的學子帶來了幾分悅色。

其實，沒有鈴兒響叮噹的聖誕歌，沒有隆重而喜慶的節日氣氛；聖誕節對於他們來說是朋友間互送禮物，更是關於愛情的至關存在：暗示，表白，幽會，分離的思念。

擁擠卻仍充滿初冬冷息的方形盒子里，在高疊書本習題冊的課桌之上，飄蕩著他們躁動不安的心，縈繞不去。講台上年輕的男老師看著下面心不在焉的學生，彷彿嗅到了空氣中濃郁的荷爾蒙。即使是掙扎於高三，他們也依舊是少年人啊，荷爾蒙式的青春。他不易察覺地笑了笑，稍稍拔高嗓音，講解難懂的獨立主格。

葉款冬也感覺到了那濃稠的荷爾蒙，還有多巴胺等等激素。他自己也是這些東西的製造體，不是麼？

這樣自嘲地想著，黑色中性筆在手中隨意轉著，身體里的激素全都在喧囂著某一個人的名字，勾勒出他美好溫潤的面容。　

秦歸在店裡嗎，一如既往？還是他早已佳人有約呢？他有沒有收到女孩子的巧克力，就像他已經收到了好幾份卻不得不拒絕。或者說是一個男人？

典型的初墜愛河的少年，還是對一個同性。從未戀愛過，連喜歡都是第一回，對象是一個比他大的男人，這樣的初戀似乎非常態……

亂七八糟的想法盤繞在腦子裡，一時之間葉款冬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如何了。

還沒理出個頭緒來，下課鈴聲響了。英語老師操著標準的官方普通話，說下課；嗓音卻是偏柔軟的，有點兒江南水鄉的味道。葉款冬喜歡他，Mr.Lu——令他想到了另一個年歲相當的年輕男人。

秦歸。

忽然前門的同學喊道有人找他，葉款冬走到門邊，見著是嚴秋水，笑著問她：「小秋好啊，找我什麼事？」說著卻注意到了她手上精緻的禮物袋子，「誒，送哪個帥哥的禮物呀？托給我保准沒問題。」

長發披肩，套著一件黑色短大衣的女孩，臉色微赧，「我們去樓下說好不好？」

他心裡咯噔了一下，已是有幾分明白了。自從對秦歸開竅後，在感情上的事他倒是沒有以前那麼遲鈍了。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跟上去了。嚴秋水在年級里也算得上是個風雲人物，這會來找葉款冬；那樣的神色，捧著也許裝了巧克力之類的禮物袋，實在是司馬昭之心了。遠遠觀看的人見他倆一塊走了，紛紛露出意味深長的八卦神色來，就等著葉款冬回來好好盤問一番了——果然是和五班班花有一腿麼？!

葉款冬心裡直發虛，一路上看著女生即使套著大衣也不顯臃腫的背影發獃，想著等會要怎麼說才能最小化這件事的影響。

想著想著，心神又晃到了那個人身上。秦歸那麼好的一個人，不會沒有愛慕追求者的，不知道他為何一直拒絕他們，獨身一人呢？然而這樣才好，不然他就沒有機會了。一想到秦歸有可能和別的人在一起，他就渾身難受，橫眉豎眼的苦著一張臉。　

站定在一角樹下的嚴秋水轉過身來，便看見他一副糾結的面目，心下忐忑之情愈重。她應該是猜得到的，葉款冬聽到她的告白之後，怎樣不可置信而又無法理解的模樣，有點好笑又莫名的可愛。

此時此刻男生正用如她所想的神情看著自己，半晌才嚅嚅道：「不好意思，小秋，你知道的，我……」

「你就是還沒開竅嘛，傻不拉幾的連喜歡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明白的啦。」嚴秋水剪斷他的話，調侃道，語氣異常歡快。

女生臉上怎麼都掩飾不好的失望和委屈讓他頗感不好意思，心裡卻不認同。他當然明白什麼是喜歡，有人讓他忽然開竅了，打通任督二脈似的，欣喜又忐忑。

但葉款冬沒有吭聲，只是看著眼前的樹幹，心神蕩漾。

冷風卷落幾片黃綠的葉子，披針狀橢圓形，是白蘭花樹。　

沒過多久，隱約的上課鈴聲遙遙地傳進了耳朵里。

「還是給你吧，」嚴秋水把禮物袋塞過來，「嗯，朋友之間的，好麼？」眉眼間浮現出哀求的神色，這個在他人處從來都是被捧在手心的女孩，鮮少會露出如此低微的姿態。　

葉款冬再怎麼覺得不妥，心也軟了，接過東西時只覺得如千金重，再難不過了。

轉身想回去上課，眼角里看見了校門口的人影：是盧老師，還有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兩人往旁邊的實驗樓走過去，肩膀挨著肩膀，分外親密。　

他本來沒什麼想法，以為那是盧老師的親人或者朋友什麼的，卻看見那男人把盧老師的手塞進自己大衣口袋裡。如果沒看錯的話，盧老師是不是臉紅了？!

這事要放在以前，他也就疑惑一下倆人怪親密的也就過去了，可是打從自己也懷了點不太見得人的心思。莫名地葉款冬頓悟了，總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趕緊上了樓，不再多做逗留。

等不及下晚修了，凌思政就被許暮拖出了教室。葉款冬總算明白下午旁人看著他被嚴秋水拉走的心情了，簡直太糟糕。這純粹刺激人嘛，花式虐狗。

「哎，許暮你今天有沒有收到巧克力啊？」手被男生有點用力地抓著，到實驗樓天台的路走了半程，凌思政終於忍不住了。

他們正走在一段廊橋上，沒有開燈，漆黑，寒氣流竄。他的目光觸到遠處綠色的安全標識牌時，只聽見許暮短促地笑了一聲，而後是他稍顯低沉的聲音，「你會做嗎？」

什麼啊？凌思政摸不著頭腦，「不會!」他高聲回答。

天台上夜風呼嘯，冷得很，還有些許無人跡的陰森感。 偏偏許暮就愛來這，還總是拖著他 。天台嘛，學生幽會的好去處，但人小男生小女生大冬天的也不上這來了吶。凌思政又是典型的男生心態，衣服穿多了嫌麻煩，這會被冷風猛地一照面，不禁打了個寒戰。

許暮也沒料到今夜風這樣大，冰冷刺骨，感覺到凌思政手上一片冰涼，終究還是把人往旁邊的走廊上拉。

「不會就學，明年做給我，嗯？」

無端地，凌思政被人從後面環住，兩條有力的胳膊一圈，使他貼緊身後的懷抱。許暮就是這樣的，表面看著悶得不行，實則憋著熱情呢。凌思政紅了臉，沒有掙扎；慶幸他們處於黑暗之中，不然被看見了，又要嘲笑他了。

許暮隔著不薄的衣物捏了捏他腰側，「怎麼，不樂意？我今天可是一塊巧克力也沒有吃到過的。」

「啊？哦，好吧，明年。」他下意識地就回答了，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沒一會，自己先反應過來了，「屁！那我也沒吃到呢！你怎麼不送我？下回你也得給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