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嵐湘子回到破屋時，太陽已經西下，但周圍的夜色還不至昏暗到看不清東西。

裕涼早已備好碗筷和吃食，他將木門大敞著，好看見他師父回來的身影，以便早早迎上去。

「師父。」嵐湘子剛出現在夜色中，裕涼就已看清，恭敬道。

嵐湘子沒回應，臉色極差無比。他靠坐在長凳上，半截身子倚在破桌旁，就連袖袍的邊角浸入了菜湯中也毫無所覺。

「師父，發生何事了嗎？」裕涼將嵐湘子的袖袍邊角提起，拿濕布巾擦去上頭沾染的少許污漬，擔憂道。

嵐湘子在裕涼的記憶中始終是一位泰然自若的高人。雖然他時常有考慮過嵐湘子若是焦急時會是何樣，但無論怎麼想都想像不出。

今日是裕涼頭次見到嵐湘子處變不驚的臉上崩塌的樣子，除了有些驚奇外，更多的則是擔憂。

畢竟，能讓嵐湘子發愁的事，裕涼真想不出來。

「師父？」見嵐湘子依舊沒有回應的樣子，裕涼不免提升了些音調又喊了一遍。

嵐湘子揉了揉眉心，抬起半邊沉重的眼瞼，疲憊道：「為師只是有些累了罷，徒兒莫要擔心。吃飯吧。」說罷，嵐湘子先行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

菜湯無鹽無味，清淡至極。嵐湘子卻一口氣將它喝了個精光。

裕涼不做聲，既然嵐湘子不願說，他若刨根問底，實為大不敬，便也動起了筷子。

飯過半飽，嵐湘子這才又開口了：「徒兒，為師這幾年暫時都不會出去了。你就跟在為師身邊不要亂跑。」

「是，師父。」

「也不要去隨便見什麼人，任何人都不行。」

這句一出，裕涼臉色微變，瞬間頓住了。他咬著筷子，悶聲問了句：「師父，這是為何？」

這任何人，豈不是連千面都不能見？

「你只管聽為師的就是。為師是不會害你的，永遠不會。」嵐湘子比以往語氣都要堅決，似乎不是和裕涼商討，而是在命令裕涼。

裕涼抿著唇，半晌聲音微弱地回道：「師父，這可能辦不到。」

這下輪到嵐湘子表情凝固了，裕涼不敢看他的臉，始終低著頭。

「這人對你就那麼重要嗎？」

嵐湘子估摸著是頭次遭裕涼反抗，有些恍惚。不知怎麼想的，竟鬼使神差地說了這麼句話。

「什麼？」裕涼沒聽清，問話間抬起了頭，正對上嵐湘子格外悲傷的雙眼。

就如春日的融雪，夏日的殘花，秋日的落葉，冬日的寒冰那般鎖人心弦，不由讓人心疼。

裕涼張張口，想說些什麼，但也只能張張口。

他也不知該說什麼，現在任何的話都有些蒼白無力，他是真的不想再也看不見千面了。所以哪怕，就這一次，傷了他師父的心，也無所謂......

夜更沉了，破屋內的空氣似乎一瞬下降到了一個讓人打冷噤的地步。

兩人就那樣默不作聲持續了好久，似乎都在等對方先行繳械投降，只可惜兩人都是倔脾氣，怎可能先行低頭？

「唉，算了。」嵐湘子嘆了口氣，「只要你見其他人時，為師必須在就行，這是為師最後的退讓了。」

「謝師父！」裕涼彎了彎眼角。

嵐湘子終是沒對裕涼狠下心，還是妥協了：只要自己在裕涼身邊，就肯定不會有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