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夜裡轉涼。

風起，窗戶被吹的啪嗒啪嗒作響，沈珺並未熟睡，如此這般更是無法心靜。

披了件外袍，他拿起一支蠟燭來到窗前，細細的雨絲被風吹進屋裡。他伸手準備闔上窗，見朦朧的夜色中，不遠處，書房內還是燈火明亮。

他皺眉，闔上窗，心裡擔心景宣的身體會受不了長時間的勞累，遲疑的出了房門。

景宣聽見敲門聲，「誰？」他問，聲音略顯疲憊。

「……將軍，是我，這麼晚了前來打擾，還望將軍恕罪。」站在門口的沈珺說道，他不想讓景宣討厭自己。

今夜，是他太衝動了。

「無妨，進來吧。」沈珺的話景宣沒有多想，只是覺得他的話說的生分了。

「將軍，夜裡涼，我熬了碗薑湯，趁熱喝吧。」說著，沈珺把托盤放在桌上，端起瓷碗遞給景宣。

「放那吧，我等會喝。」景宣也沒看沈珺，低著頭仔細的審閱著手中的摺子。

沈珺匆匆掃了眼景宣手中的摺子，並不是什麼重要的機密，「剩下的，我幫將軍處理吧。」他握住景宣的手腕，靜靜的望著對方。

這些無關緊要的摺子，他以前常常批，重要的摺子元帝有所顧慮，不讓他碰。

「你會？」這些摺子是皇帝隨手丟給景宣的，雖不難，可景宣也是費了心去看。

「將軍別忘了我的身份，給，一會該涼了。」沈珺做的這些是一個妻子該做的，至於景宣接不接受，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景宣接過瓷碗，眉宇輕皺，他的身體沒這麼弱。

「加了紅糖，不辣。」沈珺以為景宣遲遲不喝的原因是嫌辣，畢竟，很多人不喜姜的味道。

景宣嘗了一口，還不錯，紅糖沖淡了姜的辣，不是那麼難以下咽。

翌日，沈珺喚醒景宣為他更衣，兩人用了早膳。

待送景宣出門時，沈珺叫住他撐傘離去的背影，「路上小心。」

景宣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沈珺一眼，意味不明。

秋雨綿綿，這雨接連下了數日，才算退去。

景宣看沈珺近日總是呆在家裡怕他悶，就帶他出來走走。

城內熱鬧，他們皆是不喜，便來到城郊，樹葉都斷斷續續的落下，秋意漸濃。

唯獨那片紫竹林，不見蕭索。

剛踏入林中，一股強烈的殺氣襲來。過於突然，沈珺一個愣神，景宣見他如此，快速將他摟入懷中，左肩不慎被刺了一劍。

沈珺看著胸前沾染上的血跡，那刺客應是要殺景宣，然而，景宣是能逃開的。

站在一旁看著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和景宣生死搏鬥，他看的心驚，可無法去幫忙，他知道自己去了只會幫倒忙。

刀光劍影之間，沈珺只覺得這男人很是熟悉，更奇的是，用的招式是言家決不外傳的劍法。

慢慢的，男子落了下風，當景宣的劍刺向男子心口時，沈珺猛地喊了聲，「別殺他。」

他認得這人……

劍尖停頓了幾秒，但足以讓男子逃脫。

「為何要救那人？」景宣溫怒，一個刺客，他不明白沈珺為何要心軟。

「他……是我朋友。」沈珺見景宣的傷口還在流血，「你不該分心。」不然也不會受傷。

竹屋內，景宣半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沈珺在小溪旁打水，一片竹葉順著水流漂了下來，上面寫了字。他拾起竹葉，看完上面的字，又放入水中。

解開景宣的衣襟，那深可見骨的傷口讓沈珺愧疚，「對不起。」他小心翼翼的為景宣清理，上藥，快速的處理完，唯恐景宣受疼的時間過長。

景宣失血過多，躺了一會，耐不住疲勞睡著了，沈珺怕他著涼，細心的掖好被角，然後出門。

巨大的石塊上，坐著一名男子，手邊放著他的劍，一張人皮面具，看衣著打扮是今日那人。

「龍泉。」前朝言將軍言沐青，字龍泉，這些沈珺是知道的。

「堇荀，你來了。」言沐青起身，轉了過來，依舊是笑吟吟的模樣，只是臉色很是蒼白，他剛才也是受了傷。「那日一別，我們也是許久未見了。」

「你變了。」沈珺淡然的說道，從前的言沐青是不會去偷襲的，他不屑。

言沐青無所謂的輕笑，「家破國亡，是人都會變的，堇荀你不也是，變了。」成了別人的妻，不再是他的堇荀。

身為朋友，沈珺定不會讓言沐青去做傻事，「龍泉，以你的才能，必然會好好生存下去，不要……」

「夠了！」言沐青打斷沈珺的話，「沈珺，就算不為國家，殺父之仇我必是要報。」他以為，沈珺會支持他……

「那好吧，你好自為之，我走了。」言沐青態度堅決，沈珺知自己多說也無益，不想再逗留。

「沈珺，你甘心嗎？」言沐青不死心的問，他的目的是殺了景宣，帶著沈珺一起離開。

甘心嗎？

甘心放棄至高無上的權利，淪為階下囚？

甘心受人擺布，卻無能為力？

甘心嫁於男子為妻，從此與仕途無緣？

不甘心又如何，路是他自己選的，容不得他後悔，他也不想。

那所謂的家仇國恨，他更不想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