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書的這段話似乎正好戳中了劉煥宸的內心，讓他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劉煥宸眨了幾下眼睛，兩手放在桌上略顯局促地搓了兩下，動了嘴唇沒能順利說出話來，反倒開始咂舌。夏書和林復一一同盯著他，直到他輕輕點了頭。

「或許吧……我對秦恆，偶爾有點關心過分了。」劉煥宸低下頭，坐在一旁的夏書只能看到他微勾起的嘴角。

劉煥宸頓了幾秒繼續說道：「你說的沒錯，秦恆他，他也不是小孩子了……那個女孩其實也挺好的……可我真的，真的覺得……」話到這裡劉煥宸突然抬手捂住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把手放下來，扭頭看向了窗外，輕聲補上了沒說完的話——

「好不甘心。」

夏書懂劉煥宸此時的感受，他們倆心中都有那樣一個人，無法被取代，無法看著他被別人佔有。

可能對於劉煥宸來說，這份感情稱不上愛情，但也足夠要命。

他可以嫌棄秦恆，可以對秦恆毒舌，可以不給秦恆好臉看，但這世上只能他一人這麼對秦恆。

秦恆只能被他一人欺負，也只能被他一人保護。

說白了，就是劉煥宸想在他的世界給秦恆單獨搭上一間小屋，關上窗，落上鎖，每天讓屋裡的秦恆對著他笑，卻不想主動表現出自己甘願獻出的好。

所以，秦恆自己跑出了那間屋子。

但他卻連怎麼去追都不知道。

劉煥宸看了好一會兒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終於釋然般長出了一口氣。

「算了，就這樣吧……」

他翻不過心裡的那道坎，也不想在秦恆身邊已經有人的時候橫插一腳做個罪人。

林復一看著劉煥宸站起身，突覺眼前一閃——有什麼東西從劉煥宸領口掉了出來，「啪」一聲落在了桌上。

一把金鎖。

劉煥宸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伸手去撿，但卻被林復一搶了先。

來不及阻止，金鎖上的字就被念出了口。

——百年好合。

一瞬間，秦恆將金鎖拿出來時的神情在劉煥宸眼前一閃而過。

啊……原來秦恆早已表現得這般明顯了啊……

只是他當時太不把這份感情當回事了。

還總以為，秦恆只是在跟他開玩笑。

如果在醫院那次他能好好注意秦恆的表情的話，或許現在就不會這麼糟糕了吧……

劉煥宸看著躺在林復一手心的金鎖，心中簡直像砸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各般滋味都有了。

林復一把金鎖遞還了回去，說道：「後面的掛扣鬆了，回頭再換個新的吧。」

劉煥宸含糊地應了一聲，接過金鎖離開了。

夏書給自己倒了杯桌上放著的免費檸檬水，長吸了一口氣之後開始翻來覆去看那份只有兩張紙的菜單。末了抬頭看向突然無話的林復一，問道：「想吃甜品嗎？我請。」

林復一搖搖頭，起身坐到了夏書的身旁，和他靠得緊緊的，身體稍微斜了一點似乎要把全部的重量壓到夏書身上。

夏書只當這是林復一難得的撒嬌，便挺直了腰背讓自己看起來更能依靠一些，嘴角也帶了笑，「怎麼了你？」

林復一突然吸了下鼻子，抬手緊緊抱住了夏書。

這倒是把夏書給嚇著了，他迅速扭頭去查看林復一的情況，卻被林復一濕漉漉的眼睛再次嚇了一跳。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夏書抬起手，在林復一眼下輕輕蹭了一下。

林復一又是搖頭，緊抿了嘴唇，表情像極了忍哭的小孩子。

夏書心都要被揪起來了，他此刻是多想去親親林復一的額頭來給予安慰，但礙於此刻的環境，他不敢對林復一有太出格的親密舉動。正在他手足無措的時候，林復一突然開了口。

聲音還帶著哭腔。

「我……不想吃甜品……」

夏書提著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

「什麼啊，就因為這個你就給我哭？丟不丟臉。」雖然清楚弄哭林復一的絕對不是這麼扯淡的事情，但夏書還是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林復一鬆了抱著夏書的手，抹掉了眼角冒出來的細碎的眼淚，拿過夏書面前的杯子一氣喝幹了裡面的檸檬水，緊接著將雙手握成了拳頭，緊一聲慢一聲開始吸氣。

夏書被這毫無章法的呼吸聲帶的莫名緊張起來，在林復一再次出聲的時候身體一綳，發出了類似於課堂點名答到的回應。

林復一哭笑不得地看了夏書一眼，「這麼緊張？」

「不……也沒有……」夏書有點尷尬地摸了下鼻子，「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林復一移了手，附在夏書的手上，五指漸漸收攏，伴著後半句話，緊緊捏住了夏書的心臟。

「咱們出櫃吧。」

夏書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林復一看他這樣便又重複了一遍，說的比之前又堅定了幾分。

「咱們出櫃吧。」

這下想哭的人輪到夏書了。

但夏書終於還是壓住了心中翻騰的情緒，壓住了隨著林復一那句話而來的激動和狂喜。

他用自己的另一隻手輕輕拍了兩下林復一的手背，開口，聲線有些不穩，「聽著林復一，我能理解你現在為什麼想要宣布出櫃，但這不是一件小事，一旦說了，你今後的人生可能就完全變樣了……我知道你現在說這話是因為衝動，你現在情緒太激動了，所以，等你今天回去好好睡上一覺，冷靜一下，等你真的想好了，再來告訴我好嗎？」

這話像是兜頭澆下的一瓢冷水，把林復一給澆愣了。

「……夏書，我沒有在開玩笑。」

「我知道，我知道。」夏書合起雙手，包起林復一的手，不住拍著，像是在安慰一般，「真的，再想想好嗎？這是我們倆的正式開始，我不想，我不想你之後後悔……」夏書越說聲音越抖，最後手也跟著抖了起來。

林復一心卻是越來越涼，他抽出自己的手，看也不看夏書，起身就要走。

夏書在他抬腿的那刻猛的拽住了他的衣角，聲音中已經染上了乞求，「你別生氣……不要生氣，聽我一次，冷靜下來，考慮清楚……等你考慮清楚了，給我打個電話。」

林復一從夏書手裡扯走衣服，卻是頭也沒回。

夏書怔怔看著林復一離去的背影，終還是紅了眼眶。

第二天夏書天沒亮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抱著手機從日出守到了日落，但一通來自林復一的消息都沒有。

電話沒有，簡訊沒有，各種通訊軟體都沒有。

夏書不免慌了，他想給林復一打個電話，但號碼按到一半又停了手，頓了頓，按回了主熒幕。

夏書終於發現，原來他也會變成像林復一那樣的膽小鬼。

原來他在做錯事情的時候，也會因為太過在意對方而變成縮頭烏龜。

常年不在家的母親難得燒了一桌子菜，喊人吃飯時卻見自家兒子盯著手機發著呆，兩眼已經紅成了兔子。

「怎麼了我的兒，失戀啦？誰家的姑娘啊怎麼都沒跟我提過。」夏媽媽走過去，把夏書圈進懷裡。

夏書搖了搖頭，「不是姑娘。」

夏媽媽渾身一僵，足足沉默了有三兩分鐘才不確定地繼續問道：「那是……誰家的小夥子呀？」

夏書憋著的眼淚終於因為這句問傾瀉而出，他用力回抱住自己的母親，幾乎是吼出了聲。

「媽！我喜歡林復一！我喜歡林復一啊！」

夏媽媽聽著夏書歇斯底里的哭喊，心被揪得生疼。她嚐試著，想扯出一個笑容，但在嘴角勾上去之前卻控制不住跟著自己兒子流起了眼淚。

「復一他……知道嗎？」

夏書哭的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拚命點頭。

這讓夏媽媽更是心疼，抱著夏書的手又緊了些，「沒事的，沒事的兒子，乖，媽知道了，沒事啊，乖，快別哭了……」

夏書直哭到沒有力氣才停下，夏媽媽拿了條毛巾來給他一點一點擦著臉，然後回到客廳，將桌上已經涼掉的飯菜熱了一遍，端著送到了夏書房間。

夏書也是餓了，但別的東西不想吃，只抱著白粥小口喝著。

夏媽媽坐在一旁看，不時往夏書碗里夾上塊肉。等夏書一碗粥喝完，她才開口說話。

「其實……我早就有預感了，關於你喜歡林復一。」

夏書心頭一緊。

「可能你自己都不記得了，上國中的時候，有一次你發高燒，我在邊上守著，聽你喊了一晚上他的名字……還有你得抑鬱症的那段時間，什麼都不樂意跟我說，唯獨願意跟我提他的事情，我那時候還以為……」夏媽媽眨眨眼睛，不再往下說了。

夏書抱著已經空了的粥碗，低著頭一言不發。

「還要吃嗎？粥熬多了，你不吃多點我一個人吃不完呀。」

夏書點點頭。

滿滿一碗粥沒一會兒又送回夏書手裡，這次夏書沒讓夏媽媽再幫忙，自己夾菜放到碗里拌著粥吃。

正吃著手機突然響了一聲，夏書渾身一激靈差點把碗給摔了。

「那孩子發來的？」夏媽媽問了一句。

夏書低頭看了眼熒幕，而後滿臉失落的搖了搖頭。

「沒有，是話費賬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