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沈公子，葉平是和陸雲卿深刻討論過的。

起因竟還是三日前沈寰宇脫口而出的『心心念念』四字。

陸雲卿窮酸書生一個，不會騎馬，只好和葉平同乘一騎，便是在林間小路上，來了一場神乎其神吹捧。

陸雲卿至今想想還有些不可思議，居然能和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三位大人物同行，其中一位竟還是自己敬仰多年的沈二公子。

「陸先生，我左看右看，只瞧出來這沈二頑劣不堪盛氣凌人，全然不似一個讀書人，沒有半分書生氣，你怎就敬仰了這混世小魔王？」

「葉盟主。」陸雲卿輕喚一聲，雙手抓緊了馬韁開口臉上是難以抑制的興奮神色，「葉盟主可是不曾讀過沈公子的詩詞？那小生便來道明一二…」

陸雲卿正要開口，沈寰宇便回頭悠悠開口，「不過是一些荒誕艷詩，作來討姑娘們歡心的，難登大雅。」

「沈公子怎能如此自命菲薄，在我等讀書人眼中，沈公子繡口一吐，便可醉倒半壁江山！」

陸雲卿一蹙眉，口吻中含了幾分嗔怪之意。

沈寰宇只好搖頭不許計較，他這哪裡是自命菲薄，分明是裝作謙遜，這書獃子果真是不懂。

同為讀書人，陸雲卿竟還沒有顧雲開懂。

沈寰宇抬頭望向顧雲開，發現他也正在看著他，四目相接，沈寰宇勾唇一笑。

顧雲開看著他，耳畔的風竟將陸雲卿口中所吟詩句逐一帶走，漸漸遠去。

「皓月獨攬丹青客，聯書執筆鎖千秋。」

「只道塵緣容易死，孤注方以戀花間。」

「縱馬馳騁殺場意，直取千軍項上頭。」

諸如此類詩文。

顧雲開只覺得好，正如他的人一樣。

他終究無法淡然如初。

三日前，沈寰宇只休書一封便換上了身較為樸素的行頭，硬是跟著他二人出了洛陽城。

棗紅深衣，白色中衣，玄色外衣，顧雲開莫名覺這少年修長的身影上，硬是抹上一份蕭瑟。

「沈小公子，出了這洛陽城，你可就涉足江湖紛爭了。」顧雲開笑著說道。

「顧大俠，出了這洛陽城，你可就涉足江湖紛爭了。」沈寰宇同樣是笑著回答。

這一刻顧雲開難得的皺了皺眉，轉瞬即逝，又恢復往日的溫和，彷彿之前種種從未發生。

他似乎另有所指。

這張臉下，似乎隱藏了太多的不為人知。

只因顧雲開在他眼神中捕捉到一瞬的漠落。

「顧大俠，如此入神，可是正念著哪家的姑娘？」

沈寰宇開口，清脆動人的聲音隨風入耳，拉回了顧雲開的思緒。

「沈小公子說笑了。」顧雲開回答。

「本公子想著，英雄難過美人關，顧大俠行走江湖多年，為何就沒個紅顏知己，反倒是…」沈寰宇話間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葉平，「葉盟主常伴身旁？」

「沈公子思慮甚深，江湖之事，三言兩語又豈能說的明白。」

「顧大俠過譽了，你還不是一樣？心思細膩的令人髮指。」沈寰宇一歪頭，目光閃爍，「無妨，你大可細細說，本公子全當聽故事了。」

當年殲滅魔教伽藍，諸多大門派不急於擴充實力，反而收手退回。

而後的武林大會，竟多數人推舉葉平做了武林盟主，不可思議，可如今想來，掌門皆政客，滅伽藍後誰第一個出頭，誰便是下一個魔教，而葉平無門無派，背後沒有支撐，人也較為老實，更好拿捏，推舉他為盟主，不過是架空權力，好方便各自發展。

興許再過幾年，這些個門派就會隨便找個理由將他拉下來，再辦一次武林大會，堂而皇之的爭奪盟主之位。

「我與葉平至交，又怎能不幫他。」

沈寰宇聽得細緻，頻頻點頭，「顧大俠真是重情重義呀，這些日子我可是看出來了，我們的武林盟主可是把心放在了你身上，萬事有你。」

「你這個比喻…聽起來怪怪的。」顧雲開噗嗤笑出聲來。

這樣同他說笑，興許能夠一時放下心中芥蒂，不再各自提防，顧雲開想著，側過頭看著沈寰宇。

一切都好到恰到好處，精緻的臉，勻稱的身材，隨性偶爾小矯情的性子，匯聚在沈寰宇一人身上，如此不真實，猶如說書人口中的人，不知是否存在，只知遙不可及。

然而沈寰宇卻是真真的在他面前的，這更讓顧雲開覺得神秘。

只是一種直覺罷了。

「快晌午了，你們餓就先隨便吃點，傍晚就到下一個鎮子了。」沈寰宇扭頭好心提醒。

「好。」

山路不比官道，路途崎嶇坎坷，沙石漫路，日近正午，日頭正盛，樹影搖曳也驅不得乏。

「前面是不是有間茶棚，下車歇歇腳？」葉平問道。

顧雲開抬眼望去，如此山間怎會突然冒出間茶棚？

有些蹊蹺。

「我也渴了，去歇歇腳吧顧大俠。」沈寰宇說道。

「…好吧。」顧雲開無奈點頭。

沈寰宇架馬快行幾步。

這叫茶棚要大很多，看物件陳列新舊，應當在此處時間不長，有酒有茶，幾桌客人還在吃飯。

哪裡是個茶棚。

「幾位客官，來點什麼？小店應有盡有，茶水免費。」

店小二笑眯眯的走過來，手腳利索的擺上了三個茶盞，一邊介紹菜餚一邊倒茶。

「這裡不是茶棚麼，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哪裡來的菜餚？」葉平看著那店小二，終於也覺不對，蹙眉問道。

「客官有所不知，這條道時常會有外地的菜商為了逃稅經過，也在小店歇歇腳，時間一長老闆們也就答應給小店送菜。」

「那就把你們這裡好吃的通通上一遍。」沈寰宇甩開摺扇輕搖。

葉平低頭卻見那店小二腳步輕快，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一桌子三人，除陸雲卿外，皆看透不說透，沈寰宇瞧著面前的茶盞，不喝不動。

顧雲開側頭看了看身後那兩桌客人，沒有隻言片語，皆自顧自的喝茶。

「看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葉平湊近小聲說。

「不是剛…歇腳麼？」陸雲卿不解，愣愣的問。

沈寰宇淡淡笑著，恨不能一句『無知』脫口而出。

葉平握住了陸雲卿的手腕，「不必多想，跟我走！」

那一刻，茶棚里的人掀桌拔劍，一桌人直衝著葉平方向追趕，一桌人則劍指顧雲開，糾纏阻撓。

訓練有素井井有條，看來是有過計劃的。

顧雲開和沈寰宇幾乎同時從長椅上跳出來，只聽『咔嚓』一聲，長椅瞬間被劈成兩半。

葉平騰空躍起，一手攬著陸雲卿，凌空虛踏兩步，穩穩落在了馬背上。

「前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