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至，明月高升。

顧雲開坐在椅子上，沉了眸子凝視床榻上的人，恬靜美好，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

人睡得十分乖巧安詳，安詳到就這樣一直睡下去，不知何時能夠醒來。

顧雲開甚至懷疑自己在做夢，過往種種皆歷歷在目，張口想要說些什麼，此時卻無話可說。

只化作一聲沉沉的嘆息。

腦子裡，眼眸中，全部都是關於他的和關於他的。

無藥可救了。

顧雲開這種人偶爾也會暢想一下如果。

如果當初不是自己一時心軟一時好奇，今日一切或許大不相同。

可是世上本就沒有什麼若果，顧雲開也不再多想，起身來到榻邊。

月光透過窗子，洋洋灑灑在人身上。

他還是那樣，好看的無法用言語形容。

顧雲開還記得洛陽城第一次遇見他，不過是二八少年，卻是難得一見的翩翩佳公子，骨子裡有幾分傲氣和放蕩不羈，一下子在人海中就入了顧雲開的眼。

沈寰宇啊...

春風一夜吹鄉夢，又逐春風到洛城。

顧雲開可不是那些個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莘莘學子，想不出鏤金錯彩的詩文來，只道洛陽城內的千萬種風情，不是三言兩語就可道盡說明的。

瓊樓玉宇，樓閣台榭。

身旁的葉平看直了雙眼，這地方不論來過多少次，總會有不同的心境體會。

「雲開，我們去仙人居！」

顧雲開翻身下馬，跟在葉平身後，這鬧市之中駕馬而行總是不合禮數。

「相傳那仙人居的不翻湯，長壽魚的口味都極為鮮美地道，江湖朋友皆讚不絕口，今日有幸定要飽飽口福！」

葉平自顧自的說著，幾方打聽七拐八拐後，遠遠的就瞧見了那亭台樓閣，加緊了步伐。

顧雲開手中牽著韁繩，跟在葉平身後，直至那仙人居大門口，才將馬交給了店小二。

「二位客官二位客官，小的斗膽就請二位在樓下吧，那二樓…」

跑堂的小斯忙攔住要上樓的葉平，面露難色。

葉平也不是非去二樓不可，只覺得居高臨下，能一覽風光，見這小斯攔著，便更加好奇，開口詢問道，「二樓可有何不妥？我葉平行走江湖，還真沒什麼見不得的。」

小斯只為難的嘆了口氣，「倒也不是什麼見不得的，只不過怕掃了客官的雅興。」

顧雲開也是好奇，於是開口說道，「無妨，請帶路吧。」

二樓的客人真是少之又少，想來應是這小斯攔下的，也不泛性情執拗的，應該是硬要上來的。

只見靠窗的那處位子，有兩三江湖客，雖是坐著，但手中握刀，一動不動，旁邊那處座位有一錦衣公子，正悠閑的吃著糕點，喝著清茶。

錦衣公子年不過二八，生的面如白玉，羽玉眉，桃花眸，墨色瞳孔靈動深邃，少年神采奕奕，目光流轉，瞥了一眼那三位江湖客，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竟也恰到好處。

顧雲開移開目光。

他還不曾見過這等好看的人。

「葉平，這三人分明是被點了穴道。」顧雲開尋到一出空桌坐下，位置倒是距離那邊不遠。

葉平點頭，算是回應顧雲開之言，坐下抬頭，沖那小斯點菜，「不翻湯，長壽魚，牛肉餅，再來一壇燒刀子！」

「好嘞，您稍等！」

小斯一聲吆喝，正要轉身下樓，卻被那錦衣公子叫住。

「說了多少次了！這綠豆糕少放些糖，想膩死本公子還是想怎麼著？今晚叫廚子去我沈家做一晚上的綠豆糕，直到合本公子口味為止！」

葉平喝著茶，樂呵呵的往那邊瞧著，「真是個蠻橫不講道理的公子哥。」

顧雲開點頭，目光和江湖客有所接觸。

只見那人立馬投來了急切的求救目光，顧雲開笑了笑，點頭示意他安心。

這幾人有些面熟，顧雲開一時想不起來。

「二公子…這…您的糕點都是專人負責的，廚子說再放少點就…沒味了。」

「如何輪得到你來挑本公子的不是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這就給二公子重新備一份。」小斯連忙低頭賠不是。

「行了下去吧。」

小斯一溜煙跑的老遠。

那錦衣公子這才注意到江湖客異樣的眼神，便順著他瞧得方向，將目光投在了顧雲開和葉平身上。

「怎麼，是熟人，朋友？我猜應該只是有過幾面之緣而已，不然他們怎麼會放任爾等不管呢？」

這話是雖是說給江湖客聽得，可眼神卻盯著顧雲開說的，赤裸裸的嘲諷意味。

葉平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想跟這錦衣公子掰嗤掰嗤，被緊跟而起的顧雲開攔下。

「不知這幾位如何惹到小公子了，在下在這兒賠個不是，還請公子不要計較。」

錦衣公子笑了笑，起身靠在了被點穴的一江湖客身邊，手指戳了戳那人面頰，「你瞧瞧人家多會說話，哪像你們，就和沒主子的瘋狗一般，缺少管教！」

這小公子明擺著指桑罵槐，暗指顧雲開就是『有主子的好狗』，好生的伶牙俐齒，不過他不至於和一個孩子計較，一笑而過。

「在下沈寰宇，幾位既是從江湖來的，一定知道些本公子的名號。」

他直起身子，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倒茶。

沈寰宇，洛陽城的翩翩佳公子，更是月梅山莊編撰的江湖才子榜榜首。

「自然，沈公子的大名如雷貫耳。」顧雲開說道。

一旁的葉平十分嫌棄他這副模樣，一點都不硬氣，面對一個小孩都如此低聲下氣。

不過是一個有點學問的小孩而已。

不過這話沈寰宇似乎很受用，眉目間都神采飛揚。

「在下顧雲開，那位是葉平。」顧雲開繼續簡單介紹。

「哦…」沈寰宇立馬心不甘情不願，拉起長音，「原來是葉大盟主和名譽江湖的顧大俠呀。」

「不敢。」

葉平一下子明白了，這是不動聲色的挫一挫沈寰宇的銳氣來著。

「這三人坐的位置，是本公子早就定下的，小斯好心提醒，他們不肯讓座便罷，原本本公子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可誰知他們語間竟中傷本公子，竟瞧不起我洛陽沈家，我這才出手，教訓一二。」

沈寰宇自知比江湖身份討不到什麼優勢，只好將話題拉了回來，回到事情本身上。

「嘖，那也確實是你們三個不懂事不明理了。」葉平背著手踱步過來，「沈公子不如賣我二人個面子，不是也賠了，就放了他三人。」

顧雲開阻止不及。

沈寰宇低頭不急不緩的吃下一塊綠豆糕，「喲，那你二人臉可真大。」

葉平一下子暴跳如雷，顧雲開趕忙按住他的肩膀，搖搖頭。

這小公子不過是程口舌之快，不必如此當真，人家越生氣，他反而越開心，等玩鬧夠了，自然會放人，又何必多生事端。

果不其然，沈寰宇拿絲綢的手絹擦了擦手，便起身給那三人解了穴道。

三位江湖客忍著酸痛的關節，氣不過的站起身來，一指指著沈寰宇，「你！」

沈寰宇倒是往顧雲開身後一躲。

「幾位，此事作罷。」顧雲開偏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人，無奈說道。

「既然顧大俠葉盟主開口，那我三人不與他計較，告辭！」

「跑的到快。」沈寰宇小聲嘟囔著，盡顯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