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馬車停在官道旁有樹蔭遮蔽的陰涼處，車上下來兩人拿著裝水的皮囊朝南走去，不遠處有一座茶棚，他們準備去那裡裝點水。

九月初還帶著夏季的酷熱，茶棚外擺放的桌椅在太陽的炙烤下分外燙人，白茜柔跟在白夜徊身後，看他的影子矗立在腳下，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圓。

裝了水後，兩人沿原路返回到車上，就這麼短短一來回，他們的前胸和後背就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馬車內，只吃了一點午飯的遲沐靠在左清暉身邊睡著了，扇子搖擺涼風習習，吹拂貼合在額前鬢邊的碎發，百里菏澤伸手拂去他眼角的淚花，放下酸痛的手臂。

已出來五日，不停的趕路奔波讓所有人都十分疲憊，也只有在連馬都不願動彈的正午小憩一番，好在昨日得到消息，運送屍體的人已經在前方不遠處，估計晚上就能與他們匯合。

隨著馬車再次緩慢運動，淺眠的遲沐蘇醒過來，他撩開車簾向外查看，大地被曬的皸裂，遠處的道路和風景融化成波浪，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小傢伙再睡會兒吧，今晚就能見到他了。」百里菏澤將水囊遞到他面前，俊美的臉上透露著不加掩飾的擔憂，「你不必硬撐，還有我們。」

「我知道。」遲沐舔了舔幹燥的下唇，垂下眉眼不再看他的表情。

夜晚將至，幾人在一處破財的小廟裡見到運送屍體的士兵。屍體只有一捆草席簡單包裹著，依稀可見遮不住的鞋子和散開的長髮，遲沐被人攙扶著來到屍體邊，只是稍微靠近一些，就能聞到濃烈的屍臭。

「小七。」左清暉能感受到他在劇烈顫抖著，呼吸急促且沉重。

「我沒事，我沒事。」他回答了兩次，一次說給別人聽，一次試著說服自己。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遲沐顫抖著雙手把草席揭開，雖然知道冷何弈的臉已經被人為毀壞，但沒想到居然這麼嚴重，如果不是旁人說這是他，自己絕對認不出來。

邊上的士兵只瞥了一眼就跑到門外去吐了，此時只有嘔吐的聲音貫徹長夜。

「不是他，這不是他！」遲沐的否認令所有人十分震驚，但他們大多以為這是他在極力逃避而已，因為臉被毀了，所以無法直接證明這具屍體是冷何弈。

「小七，你接受現實吧。。。」左清暉拉住正準備奪門而出的遲沐，「即便臉被毀，但還是有很多辦法證明他就是冷王爺。」

「他不是何弈，絕對不是。」遲沐甩開左清暉的手，接近咆哮的沖他吼道，「何弈還活著！他一定還在永州！我要去找他！」

「小七！你清醒一點！他身上穿的就是當日冷王爺出征時穿的那件鎧甲，還有佩劍和貼身物品都可以為他的身份作證。」

「鎧甲可以脫！佩劍和貼身物品可以換！用這些身外之物來證明他就是何弈？真是天大的笑話！」遲沐說的急，有些喘不過氣的劇烈咳嗽起來。

就在此時，百里菏澤突然抓住遲沐的手把他重新拽回屍體面前，「既然說什麼都不相信不如親眼看看，你跟他那麼親密，肯定知道他身上有沒有胎記或者舊傷吧？扒了衣服看一下就知道了。」

聽聞此言，遲沐身形一震，竟有些猶豫起來。

「若本座沒記錯，去年打仗時他受了重傷，而且傷在胸口，還是小傢伙你親自照料的，現在就來看看，這具屍體到底是真是假！」

不等遲沐回答，他自顧自的用劍劃開衣服的前襟，可令人既失望又驚喜的是，胸口在這場戰爭中也受了傷，而且已經開始腐爛，根本看不出原來到底傷沒傷過。

「嘖，該死。」百里菏澤罵了一聲，把長劍收回劍鞘。

此時回去已不可能，大家一致決定在破廟待一晚明日再走。眾人看著心情轉好的遲沐，內心更舔幾分慌亂和同情，他們圍坐在一起，探討接下來的對策。

「其實吧。。。」白夜徊率先說話，「剛開始主子極力否定的時候我的內心也有些動搖，畢竟這種情況下，被認錯的可能性很大，但我更擔心的是，如果費勁周折最後還是確定這具屍體就是王爺的話，主子收到的打擊肯定比現在大百倍不止。」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即便這具屍體真不是王爺的，可又有誰知道他是死是活呢？」白茜柔手撐著下巴無奈的嘆了口氣，「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卻沒想到眨眼間就變成山雨欲來風滿樓。」

「無論真相如何結果如何，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證實那具屍體到底是誰，而是該考慮一下，怎麼才能打消小七去永州的心。」普天之下，眾人皆關心冷何弈的死活，可他更在意遲沐的身體。

「這好辦，軟的不行來硬的，打暈他。」百里菏澤越想越後悔，當初有那麼多機會可以把遲沐帶走，自己卻始終猶豫不決。

「喂，你當著我倆的面說這個有意思嗎？」白夜徊挑挑眉，雙手環胸的看著他。

「反正本座就這麼一個辦法，你們看著辦，如果小傢伙執意要折騰自己，那麼這次本座也絕不會再心軟了，該死的冷何弈！死了也要給別人添堵！」百里菏澤最後一句是氣話，他惡狠狠的踢開腳邊石子，隨後快步走出屋子。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豪雨連綿，出去探路的白夜徊回來時帶回來一個不好的消息，說是來時的路上山洪爆發，把一側的山石給沖跨了，泥土掩蓋了原本的道路，所以回去要麼繞路要麼多等上好幾天。

更不巧的是，因休息不好總是噩夢連連，遲沐的病情加重了不少，雖然已經備了不少藥，但這麼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終於在破廟裡待了三天後，眾人決定繞路返回。

在花費比來時多一倍的時間回到郡王府後，突然出現在前廳的四人打亂了遲沐外出的計劃。看著跪在面前抿唇不語的陸九和面色蒼白淚流不止的冷梓皓，他的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開始分崩離析，不管用什麼話語暗示都無法阻止它迅速在腦海蔓延。

「王妃，您一定要為王爺報仇，他是被朔月人和肖東序一起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