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仍是陰雨連綿，時而伴有轟鳴的雷聲和疾馳的閃電，烏雲壓的天空低沉，就像是快要塌下來般，透不出一絲光亮。按時辰來算，不過卯時剛過，屋子裡卻黑如戌時，需要點上燭火才能看清書上的文字。

上官晏殊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薄衫，左手下算盤撥動的飛快，清脆的響聲從昨天夜裡就沒有停過。

此時門被扣響，他抬頭，看見一身公子裝的水木站在門口，「水木見過上官大人。」

「你來了。快進來。」上官晏殊起身，與他一同坐到對面的方桌邊，片刻後。丫鬟端上兩杯初春的新茶，默默退下時順帶關上門離去了。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水木都不曾想過會這樣單獨與上官晏殊同坐一個屋檐下，品茶輕談。若不是事發突然，也不會以這種方式相遇。

「太子殿下近來可好？」上官晏殊先開口，他的手摸過桌沿，碰觸到溫熱的茶杯。

「殿下無事，上官大人不必記懷，不過，大人眼睛不好，有些事還是不要太過操勞了。」水木看向書桌，掃過上面放著的書籍和卷宗。

上官晏殊微微一愣，低頭抿了一口春茶，「水木大人這是話裡有話？」

「大人多慮了，屬下是真為大人的身體著想。」

「世人皆知，水木大人的眼裡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哪裡會有閒情逸緻關心我等死活。」上官晏殊放下茶杯，瓷器磕在木頭上發出一聲悶響，「你我皆是為殿下做事的人，不該斗這口舌之爭，何不敞開天窗說亮話。」

水木見他這樣說，也不再跟他兜圈子，可看著他雙目失神的模樣又不自覺的放緩了語調，「前些日子有人蔘了殿下一本，說他圈地為王魚肉百姓，皇上大怒當場撕毀奏摺不說，還直接把殿下叫到宮裡訊問，說是一個月後要一個滿意的答覆。」

「竟出了這種事？！」這是上官晏殊沒有意料到的，只見他的眉頭慢慢蹙緊，五指蜷起成拳，過了半晌才問道，「吉州在我的管轄下並非如奏摺若寫那般不堪，我看其中定有誤會。」

「殿下自然也是不信的，不然也不會派我前來調查了。」水木低頭看手指，突然想起什麼，「還有一事請大人直言，吉州城主是否故亡？是不是被人殺害的？」

「吉州城主確實在半月前去世，但死因我並不清楚，而且他的家人也沒有報官，葬禮也正常舉行了。」上官晏殊的心思一直都拴在經濟上，對這些向來不管不問，自然也意識不到這上面是否會出岔子。

「屬下明白了，這件事屬下會好好調查。」水木聽他這麼說，心情也差到極點，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春茶，因涼透而變得苦澀的口感在在嘴裡蕩漾開，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就在兩人陷入沉默之際，書童青禾敲敲門走了進來，將剛理好的賬本和稅本拿進來放到書桌上。

「上官大人，屬下還聽說，吉州城的稅收似乎上調了？這是為什麼？不經過殿下允許私自更改稅點可是大罪。」

「水木大人言重了，上調稅點不過十分之一，對百姓的生活影響並不會很大，我們把商品的價格已經談的很低，若不在稅收上多收一點，長久以來，恐怕南騎軍的軍餉怕會不夠。」說罷，他扭頭看向青禾，示意他把那張蓋了太子印的冊子拿出來。

水木看著白紙黑字底下還蓋著鮮紅印章的冊子，再三確認它不是冒牌偽造後，折起來遞還給上官晏殊。

「多謝大人，屬下明白了，會如實稟告給殿下，由他定奪。」

「煩請您告知殿下，奏摺上所言之勢事定是胡謅，吉州城有我和王將軍等重將士在，請他不必過分記掛。」

「上官大人是殿下的好友，自然不會做什麼違紀之事，屬下會在吉州城再逗留兩到三日，有什麼事大人可派人來客棧找我，告辭。」

「慢走不送。」水木一走，上官晏殊又重新紮進賬本堆里無法自拔。

來到大街，因豪雨而人煙稀少的巷道顯得特別冷清，但沿街的店鋪還開著，有些許人在裡面避雨閑談。不知何時，木槿修跟在他身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為什麼不走？」水木停下腳步回頭看他，「難道你現在怕死了？」

「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哪有害怕之說，只不過。。。」木槿修也看向水木，看著他冷漠臉色下的堅韌和忠誠。

「不想說就算了，我也沒有探聽別人隱私的癖好。不過你是殿下的敵人，別指望我會感激你。」

「我本就不指望你會感激我。」木槿修聳聳肩，眼睛瞥向一旁的小店，「在你進去找上官晏殊的時候，我也查了不少事，果然看東西不能只看錶面。」

「你查出什麼了？」水木眉毛一挑，他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且不說上官晏殊有沒有說謊，光是自己看見的，就令人生疑。

「你來看。」木槿修帶著水木轉入小巷，在只有一人寬的小道里行走，左繞右轉間已分不清來時的路。就在水木以為他是在玩自己或者是想把自己騙到某處殺掉時，一間破敗的民房顯露在他們面前。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面前的房子雖破，但絕不是被人破壞的那種破舊，而是透露著一種長久以來無人居住的荒蕪感。

木槿修故作神秘的走到牆角邊，這摸摸那看看的居然取出一個用布包著的包裹。他解開上面用草系成的活結，是一塊巴掌大的鹽巴。

「你捏捏看。」他伸手遞到水木面前。

水木雖然滿心疑問但還是照做了，捏了幾下他發覺有點不對勁，這塊鹽巴本身比較硬，但也不該硬到捏不碎。

「這是怎麼回事？」

「其實鹽裡面還包著東西，是石頭。除了這種外，還有沙子和不能食用的粗鹽。」

「上官晏殊他居然敢販賣私鹽！！」自古以來，鹽的販賣就被官府壟斷，並且明文規定禁止買賣私鹽，即便是皇子重臣，也不姑息。

木槿修看著水木瞬間蒼白的臉，搖搖頭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