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淚卷】三
小說: 神族八卦之上邪 作者:羲羽 字數:2540 更新時間:2019-09-21 09:46:59
聽到這裡,曦辰似有所動,他垂下眼簾遮擋住了眼中的情緒。
「四公主可是想起了什麼?」滄溟察覺到曦辰神色有異,不由問道。
曦辰翕動了下唇,似是想說什麼,但終究一言未發。
他拜入師尊門下的時候,師尊已經是個白鬍子老神仙了。
他時常會坐在墨羽亭中撫琴,那個時候的師尊總是會給他一種很寂寥的感覺,彷彿天地之間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湊到師尊跟前,搖著師尊的胳膊,「師尊,師尊,你別彈琴了,陪我一塊兒玩。」
師尊也總是會好脾氣地停下手,捏捏他的小鼻子,「辰兒想玩什麼?為師給你編花環好不好?」
「才不要,我又不是女孩子。」
「你啊,也就只能在這弗御山上噹噹野小子了,以後出了山門,到了外面可再不能這般說了,切記要把真身藏起來。」
他望著師尊,不以為然道:「那我一直待在山上不就好了。」
「你……不想離開嗎?」
「我為什麼要離開?外面又沒有師尊。」
師尊和藹地笑了,揉著他的頭感慨道:「那是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不會這樣想了,你會想要離開這裡,到外面的世界去。」
「外面的世界大嗎?」
「大,很大。」
「那師尊會陪我一起嗎?」
「我不能離開弗御山,我答應過父神會永遠守在這裡的。」
「那我也不要離開了,師尊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陪著你,你也永遠陪著我,好不好?」
他不記得師尊有沒有應他了,長大後,他再也沒有強求過師尊允諾他什麼,他隱隱約約地察覺到師尊可能在等一個人,一個離開了弗御山再也沒有回來的人。
曦辰抿了抿唇,追問滄溟,「那後來呢?」
「後來,聞燭就遇上了惑曜尊上,同他動了手……」
曦辰輕嗤了一聲,道:「那她肯定輸了,這四海八荒沒有人是我師尊的對手。」
「是是是,你師尊天下無敵……」滄溟見曦辰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忍不住彎了彎唇,憋住了後頭那句「那不是還是死了嘛」的腹誹,繼續說了下去,「惑曜尊上用琴曲編出了一場華胥夢,將聞燭鎖進了她自己的幻夢中,說她哪一日看開了,就能從華胥夢中出來了,到時便不會那麼痛苦了。
「在華胥夢裡,聞燭踏遍山川,終於在當年與墨羽帝尊初遇的北海之濱找到了他,那之後他們便一直相守在一起。直到千年前,弗御山上的幽冥之門被人打開。」
滄溟注意到曦辰聽見「幽冥之門」的時候明顯地顫了一下,她的手慢慢握緊,由於太過用力,指節都泛出了白色。
「你沒事吧?」
曦辰掀起眼簾,白著唇道:「你接著說。」
「聞燭告訴我說,幽冥之門是通往九幽冥界的大門,在很早很早以前,洪荒寂滅,六合初定,上古神祇們將洪荒時代為禍四方的凶獸妖靈驅逐進了九幽冥界,他們合力封上了通往幽冥界的大門。此後再也沒有人知道幽冥之門在哪裡,但天地間一直流傳著一句讖言——幽冥門啟,洪荒再現;諸神寂滅,重歸混沌。
「聞燭也沒有料到,原來傳說中的九幽冥界的入口就在弗御山上,而且居然有人不怕死地破開了封印,將幽冥之門重新打開了……」
曦辰苦笑了聲,澀然道:「呵,那破開封印的人可不是不怕死,他只是無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解開的是什麼,也不知道那會釀成多麼可怕的後果,足以讓他永生永世活在噩夢裡不得解脫。」
滄溟驚詫道:「你知道是誰破開了封印?」
「知道,那個無知的人,就是我。」
曦辰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滄溟,他的眼中水汽模糊,哪怕再是克制,也沒能阻止漫出的眼淚落下。
無聲而絕望。
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天地永夜的一日,四季如春的弗御山上下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雪。
青山原不老,只是為雪白頭。
他跪在沒膝的深雪中,伸手想要抓住些什麼,哪怕是師尊的一縷殘魂也好……
滄溟看著曦辰無聲地哭著,向他緩緩伸出了手,似是討要救贖一般 ,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隻伸來的手。
指尖相觸的瞬間,滄溟身周的環境瞬時變幻了,他與曦辰又回到了風雪中,而且這一回狂風中有一股凶戾之氣叫囂著要衝破無形的桎梏。
越來越重的血腥氣侵蝕了滄溟的感官。
他眨了一下眼,天地一瞬之間暗了下來,他什麼也看不清,只聽到曦辰凄厲至極的求救,就像是幼獸不幸落入了陷阱中,面對鋪天蓋地連環向她射來的利箭一般無助而驚恐——
她喊得是,「師尊救我!」
「曦辰!」滄溟依著聲音,向曦辰所在的方位跑去,「曦辰,你聽得到嗎?你聽到了,應我一聲。曦辰?」
「叮噹」、「叮噹」……
是鈴鐺聲!
滄溟剎那清醒了過來,是了,他們此刻還在返鏡陣中。
他想起來了,所謂的返鏡陣,顧名思義,重返過去,身臨其境,乃是供養山川的神靈在生前布下的護山之陣。
若有朝一日,神靈不在了,守護神山的強大神力散去之時,殘餘的力量會將在這裡發生過的往事片段凝成一個又一個鏡陣,照穿後來闖入者心裡最脆弱、最無奈的地方,將那一幕過去重新展現眼前,但凡來人心裡有一絲傷口,便永遠也走不出迷陣,以此來確保神山安寧。
看來,是他的話觸發了曦辰埋在心底里的暗傷。
她最絕望的一幕,應是失手打破了封印,致使她至親的師尊為了重新封上幽冥之門,以自己的神魂為祭,在她眼前魂飛魄散吧?
只是一剎那,天地又亮了起來。
曦辰就跪在離他兩步之遙的地方,死死地咬著下唇,無聲地望著鏡像中的自己被大雪淹沒,卻仍緊緊地抱著一具逐漸失去溫度的軀體,像一個迷失的孩童,只知道要死抓著手中還能握住的東西。
此刻,曦辰面上的空洞刺痛了滄溟的眼睛,他湊到曦辰跟前,強綻出了幾分笑顏,寬慰她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曦辰遲緩地將視線移到他身上,驀然一把撲過來抱住了他,哇得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道:「師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話……」
抱著他的這個人打從初遇起就是一副頤指氣使,倨傲從容的模樣,原來她也曾經有那般狼狽而倉惶的時候。
誰的從容不是歷經千辛,用一層又一層的血肉換來的?
滄溟抬手輕輕拍著曦辰的後背,安慰道:「沒事沒事,人誰無過呢,為師原諒你了哈,別哭了。」
然,曦辰仍陷在幻境中,聲淚俱下地懺悔著,「師尊對不起,我不該在靈溯面前取下護花鈴,讓他發現我不是女兒身的。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麼……」
聞言,滄溟的手驀地一僵,他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瞳,他聽到了什麼?
曦辰不是女子!
父親竟然也是知道的!
這才是當年父親為什麼悔婚的原因嗎?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滄溟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的始作俑者仍在哭訴著:「還有那幅畫,不是找不到了,是被我和哥哥毀了,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這麼多年,那幅畫是你惟一的念想,你起來,要打要罰,我都絕不反抗。師尊,你起來,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好不好?好不好?
「你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