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自胡朱攤牌後，還不到一個月，便變天了。

成贏被軟禁在了紫玉宮，出不得半步，趙維倒是來得越發殷勤了。

成贏冷冷地看著他，「趙維，你又要做一次背叛者？」

趙維眼中凄切，卻不看成贏，低聲道，「奴婢累得公子被困禁宮，失去自由十數年，如今也該是償還的時候了。公子切莫擔心，二世子答應過奴婢，待到他繼承皇位，便放公子離去。」

成贏頓覺好笑，不想這個在秦宮中沉浮了二十多載的大總管竟還有這麼天真的時候。「就因為這個，你要暗助胡朱，篡奪皇位？我告訴你，我早就不稀罕了！你所謂的贖罪，不過是求自己一個心安罷了，何曾顧過我？」

趙維平靜得麻木，看著成贏的時候，眼中寵溺，像是在哄一個無理取鬧孩子。「公子蘇什麼都好，只可惜他的母親是恆雅夫人，母憑子貴，待到她坐上皇太後之位時，定不會放過公子的。奴婢不能再讓十八年前公子遭受的一切重演一遍！」

成贏在心裡嘆息了一聲，你又豈知，胡朱是個好相與的主？

隨後幾日，便傳來了公子蘇遇刺身亡的消息。帶來這個消息的人是侯信。

「皇帝陛下病危，公子蘇身亡，易善不知所蹤，白雎還在邊關，公子可還招得來天兵天將，力挽狂瀾？」

「微臣也真是不明白，公子放著大好的機會不要，偏是要為了子蘇做個階下囚。」

成贏笑了笑，「我也不太明白丞相大人。或者說，從一開始，我們便沒有互相了解過，皇兄還是公子的時候，你投到了他的門下，助他與我爭奪王位。初始，我們便是水火不容的敵人。到後來，征伐六國，不過是因為我們的利益一致，才站到了一塊兒。那之後，你討好我，親近我，也只是利用我讓你的相位坐得更穩當些。從不曾交心，又何來懂得？」

侯信從容地坐下，斟了杯茶，看著碧綠清透的茶水道，「胡朱就算是個扶不起的主，可也好過頭上懸了把刀，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早些年，我為了公子，可沒少得罪恆雅夫人，誰讓公子蘇是個孝子呢？」

成贏不屑道，「就為了這個？你當皇兄是瞎子嗎？子蘇若沒有容人的氣度與胸襟，他又豈會看重他？」

侯信道：「就是因為公子蘇有這份容人的氣度，大得能容納下六國遺民，我才不安啊。」

頓了頓，接著說，「公子蘇身負趙國血脈，一向主張善待六國後代，自然更得天下民心，待到他繼位，為了安撫六國遺民，總是要找幾隻替罪羊來平息多年戰亂的怨憤。」

成贏盯著侯信道，「我從未想過，你會怕死。原是我自作了聰明，自以為天道倫常，順其自然而已。」

侯信微微笑了笑，「公子身邊的人都不畏生死，公子自然也當全天下的人悍不懼死，可世上又有幾個易風將軍那樣的人物呢？皇帝陛下都尚且惜命，微臣也不能倖免。為防得將來公子蘇對我這個主戰者開刀，我只有先下手為強了。」

「秦燕之戰因公子您而起，雖是個借口，卻天下有目共睹，公子就不擔心嗎？竟還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壓在了公子蘇身上！您拒絕二世子的時候，微臣亦是大吃一驚呢。」

成贏淡淡道，「我只是為大秦選個對的主人，至於我的生死，皇兄若去，我必相隨。」

綴了口茶，成贏又道，「丞相大人，這個世上有一種力量，凌駕在生死之上。這個道理，是很多人用血教會我的。」

愛之一字，生死不計。

「我想再見皇兄一面，不知可否？」

侯信點點頭，吩咐人去安排。

再次踏進長壽殿，苦澀的藥味縈繞在宮殿中徘徊不去，沉悶中帶著死氣，成贏眼睛微眯，不自覺地學得了君佑的不怒自威。宮人戰戰兢兢地候在兩邊待命，忽聽成贏大喝，「都給本公子去開窗！」

胡朱從殿內走出來，笑意盈盈地看著成贏，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皇叔好大的脾氣！父皇剛醒來，就聽到皇叔在發脾氣，特讓朱兒來請皇叔進去。」

胡朱懶得再行禮，只抬手示意成贏入內。

「你來了。」君佑背靠著軟枕，對成贏招了招手。

成贏坐到床沿上，君佑拉著他的手，微微笑著，「怎麼了？底下人惹你不高興了？沒關係，哥哥替你罰他們。」

成贏的眼眶發紅，卻只搖了搖頭，抵在君佑胸口悶聲道，「我的皇兄是個德兼三皇，功蓋五帝，頂天立地，卓爾不群的大英雄……絕不死在病榻上。」

君佑撫著成贏的長髮，默默聽著，半晌才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不如我們南巡……」

成贏抬起頭來，眼中疑惑，「南巡？」

君佑應道，「趁著我還有一口氣，一起去看看這九州山河……出去了，就不要再跟著我回來了，走得遠遠的，到時胡朱便奈何不了你了。」

成贏道，「他現在也奈何不了我，成贏的生死只握在自己的手中。」

君佑點點頭，「如此，我就放心了。我也沒想到，這個平日里挺乖巧的孩子竟會有這樣的野心。」

成贏道，「皇兄錯了，男兒生於世，都是有野心的，不過是大小之別，何況是在這帝王之家？臣弟也有野心，只是……臣弟更愛大秦，更愛皇兄……所以，皇兄的江山便是成贏的江山，皇兄的天下便是成贏的天下！」

君佑一把摟住他，顫抖著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成贏哭了，哽咽道，「你不要死！不要扔下我！」

一滴淚從君佑的右眼眶滴落，消逝在成贏的發間，「贏兒，不要哭，不要哭……」

「我不會扔下你，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