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西京，鐵騎龍城。

男人有男人的征伐，女人也有女人的戰場。

秦王君佑的心，便是當日趙曳披上霞帔，誓要俘獲的陣地。以妍麗容貌為甲，端方典雅為盾，溫柔體貼為劍，枕邊私語，潤物無聲。

她信心滿滿地來到秦國，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登堂入室之際，突然有人只消揮一揮手就能讓她這場龍鳳呈翔的大夢煙消雲散，怎麼甘心？

一瞬間，彷彿又把她打回了那個需看王姐臉色行事的怯弱公主。那是趙曳一段不愉快的時光，就像秦王在趙國的童年一般，誰若觸及，必將回以十倍百倍的報復。而韓夫人的到來徹底揭開了趙曳心裡的疤。

韓夫人入得宮來，先去拜見了秦王，得應允後，才隨內侍到藍田宮探望趙曳。

侯信下了朝，跑去紫玉宮，美其名曰，討杯茶喝。

成贏懨懨地倚在榻上，懶得與胸有溝壑，腹里乾坤的丞相大人繞彎子，笑罵道，「有話直說。」

侯信以茶水為墨在案幾上畫下了四個字——師必有名。

「易善的捷報不遠了，大王也該考慮考慮更長遠的事了。」

成贏目色一冷，諷道，「怎麼，又要我去勾引誰？」

侯信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先前是委屈了公子……」

很快，侯信就轉回正題，正色道，「當年的夷光公主，如今的韓夫人來了。」

「哦？」成贏托著玉杯，揚了揚眉，「我聽無……嬴無傷說起過這位夷光公主，國色天姿，蕙質蘭心，最難能可貴的便是那番七竅玲瓏的心思。」

早年趙王還是公子的時候，原想把長女下嫁名將顏卿，以此拉攏顏卿。夷光公主雖心下不悅，面上也不與父親鬧開，憑著舌燦蓮花，慫得王後蕭氏動了探親的念頭，陪同著一起去了新鄭，被韓王相中，娶為續弦，享一國王後之尊。

「算計這般聰慧的女子，可不容易。」

侯信厚著臉道，「不是還有公子嗎？」

「丞相真是個無情之人！」

侯信見成贏盯著他，一個勁地看，老大不自在地撇開視線，嘆了口氣道，「為什麼你們總以為是我負了她，才被韓王不容，逃來了秦國？」

成贏奇道，「難道不是嗎？」

侯信垂下眸光，悠悠道，「彼時侯信只是一個資質平平，無權無勢的小人物，哪能入得堂堂趙國公主的眼？她心中中意的另有其人，那人……算了，也無甚可說的。」

成贏也不再追問，擱下杯子道，「王兄當真不想要趙曳腹中的孩子？」

侯信道，「大王以後總會有其他子嗣的，但此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成贏握緊雙手，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

侯信離去後，侍女過來收拾幾上殘盞，忽然被成贏一把拉住。

她惴惴地抬頭喚了聲，「公子……」

成贏問她，「家國天下，骨肉親情，孰之輕，孰之重？」

見侍女一臉惶恐的樣子，成贏笑了聲，自嘲道，「我問你作甚？」問了，你也沒有選擇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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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趙曳一副親熱的樣子，拉著姐姐敘舊。

趙夷冷淡地退開了幾步，淡淡道，「這裡沒有父王，也沒有秦王，你不喜歡我這個姐姐，就不要辛苦做戲了。」

趙曳的笑容僵死在臉上，隨即冷下臉道，「既是如此，阿姐何必來這一趟？」

趙夷尋了座，徑自跪坐下，道，「前些日子母後身子不爽，病中思念我，讓父王傳書與韓王，召我回邯鄲照顧母後幾日。離去前，聽聞你有了身孕，自請來探望一番。

「我自知年少時鋒芒過盛，壓得你喘不過氣來，姐妹之間爭強好勝，誰更得父王寵愛，誰嫁得更好的夫婿，都是平常。但離了家，一切都過去了。」

說罷，讓隨身的侍女將懷中捧著的盒子放到桌上。

「這是我親自為你縫製的蘼蕪香囊，願你多子多福，一生順遂，莫要像我一樣……」

趙曳疑道，「阿姐向來得韓王寵愛，怎會有此感慨？」

趙夷搖了搖頭，「你我姐妹一場，我也不瞞你。當年，我存了心不想下嫁顏卿是因為一個人。還記得我當年與你說的高唐夢境嗎？」

趙曳回憶起來，確有那麼一回，趙夷說，她夢到了一個白衣少年坐在雲霧繚繞的山峰上奏琴，山間的鳥雀全飛來聽他彈曲。

趙夷接著道，「那其實不是夢境，而是我扮作男裝，隨舅父出訪齊國，途經高唐親眼所見。」

趙曳問，「後來呢？」

「後來，我與少年相交，得知他叫佞琅，與他同行的遊子只說，他們來自韓國。回到邯鄲，我得知父王有意將我許配給顏卿，便慫恿蕭王後回國探親，一起跟去了韓國。才知，那叫佞琅的少年是韓王的嫡子蕭鳳。

「公主配王子，原是再好不過了……只可惜，我壓根就入不了他的眼……連與他爭一爭都不夠格。他事都由得我的韓王，一遇上佞琅，我便得靠邊站了，想不服氣都不行。誰讓我愛他呢？不然早早將他除去，省得擋了我王兒的道。」

趙曳心有戚戚，忍不住道，「韓王是個重情之人，先王後就給他留了那麼一個兒子，聽外界傳言，樣貌、才氣樣樣出類拔萃，自然寶貝得緊，可我這邊，秦王對他那異母弟弟看護得……簡直……簡直像護食的犬。」

趙夷「撲哧」笑了出來，但看著幼妹臉上焦急、惶惑、氣憤交雜的表情，也知那絕非一個玩笑，擺正了臉色，道，「你細細與我說來，我替你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