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贏一覺睡到午時方起，此時，高勁的人頭已經被掛上了鹹陽城的城門。趙維來時，成贏正望著東方，手中握著空了的酒盞，怔愣了良久才察覺到趙維。

「阿維哥如今可是王兄眼前的紅人，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陰氣森森的紫玉宮？」

趙維忙躬身行禮道，「小公子如此抬舉，奴婢受不起。大王命奴婢來請公子去鹹陽宮議事。」

成贏理了理衣袍，冷笑了聲，「議事？上回叫我去議事，沒過多久就兵伐燕國，這回莫不是要亡了燕國？」

趙維有些不懂成贏眼中的冷意，他記憶中的小公子不是這樣的，許是玉夫人和先王去的早，他一個孩子獨自在深宮中掙扎求生難免生了護身的刺。

趙維略先半步，在前為成贏引路，後面兩排宮女緊跟著主子的腳步。

成贏看著道旁的草木，開口道：「上回有宮人引我去鹹陽宮，還是父王駕崩的時候。」

趙維不知道該怎麼介面，惴惴地沉默著。

成贏徑自回憶道：「那一日，魏丞相在紫宸殿外攔著我，不讓我進去。我在殿外聽見父王一直在喊我的名字，『贏兒』、『贏兒』……一聲又一聲，直到再也聽不到了，丞相才鬆了手。我急忙跑進去，王後正在燒竹簡，看到我似是嚇了一跳，匆忙將竹簡投進了火里。你說，寧姬那時燒的是什麼？」

趙維心下一驚，更加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成贏輕輕一笑，「你怕什麼？王兄登基已有五載，文有侯信、劉廷，武有易家兄弟和白雎，座下王位堅如磐石，就連魏丞相墳前的草也該有半人高了吧。四年前王兄雖是軟禁了寧太後，但殿前仍需稱魏丞相一聲『仲父』，子如何能弒父呢？我心下實是感激蒙昭的，若不是他，魏輕鴻到今日還在這鹹陽宮中指手畫腳吧？」

趙維出聲提醒道：「小公子還請慎言。」

「有功之臣被逼得遠走他鄉，不惜以自己的大好頭顱為賭，以報滅族之仇，王兄也該反省反省了。」

話音方落，人已經到長壽殿門口了。侍女們留在外頭，趙維領著成贏向內走去。

成贏行完禮，遠遠看著高座上的秦王右手托著左臂，神情微有不耐地聽恆雅夫人在他耳邊嘀咕些什麼。

君佑看到殿下紅衣人眼中一閃而過的擔憂，揚了揚嘴角，開門見山道：「恆雅夫人的侍女昨夜看到今日刺殺寡人的刺客從王弟宮中出來，可有此事？」

成贏歪著頭，似乎是在思索的樣子，片刻後回道：「王兄說的是高先生？」

一旁的趙曳開口道：「公子口中的『高先生』今日大殿之上公然行刺大王，公子作何解釋？」

成贏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一般，「他昨夜的確到訪過紫玉宮，不過這和他今日行刺王兄有何關係？」

趙曳斥道：「公子莫要狡辯，若不是出於你的指使，他哪來的膽子行刺大王？」

成贏呵了一聲，險些笑了出來，「且不論，一個燕國使者如何能被我指使。單照夫人這麼說，昔年王兄還稱魏相一聲『仲父』呢，魏相曾謀害於我，難道也是王兄指使？」

趙曳還待要辯，君佑冷喝一聲，「好了。」她白了臉色，默立在一旁猶有不甘地喊了聲，「大王……」君佑斜睨了她一眼，霎時她再不敢出聲。

君佑看著成贏的眼睛，「今日若不幸寡人真成了高勁劍下亡魂，王弟該當如何？」

成贏斂目不看他，「王兄若去了，臣弟必要天下縞素。」

君佑心下愉悅，朗聲大笑起來。他盯著成贏，一字一字道出，「成贏，莫要忘了你今日之言。」

隨即招手命人拿下恆雅夫人的侍女曠琳，以造謠污衊公子之罪，當街處斬。